刘铭迟疑了一下,直到电话响到第五声才按下接听键,“刘副书记,我是张云生。”刘铭听到他叫自己“刘副书记”心里微微有些怒意,别人要是这么叫他会觉得那是对他的尊重,可张云生这么叫对他就是一种侮辱。这个曾经的前辈,后来的对手,现在的胜利者总是他心里的一个结。
他假装毫不在意地说:“张镇长好”,接着就等着张云生开口。“方便的话你来镇里一趟,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刘铭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几种可能,羞辱自己?张云生固然强势但不是那样的人;挖个坑?也不应该自己已经这样了,他张云生就算再手眼通天也不至于把自己赶上编制。
一个人在退无可退走投无路的时候任何变化对他来说都是好消息,都应该抓住,所以他仅仅停顿了一下就答应了。
张云生当上了镇长也并没有更换办公室,还是在原来自己的地方呆着,刘铭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什么,没想到张云生拉他坐下,开始给他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小时候我们家里人多,大小五个孩子,粮食根本不够,逢年过节吃上一次杂粮面就不错了,那时候的人特别能吃,这么大的碗”说完张云生拿手比划了一个海碗的样子,“我能吃两碗干的一碗稀的,就这等不到晚上就又饿了。我的脑子里整天就是想着怎么能吃饱。记得当兵去了部队,欢迎新兵的第一顿就是饺子,哎呀,那肉馅一咬一口肉,我这辈子都没有再吃过那么好吃的饺子,我一个人吃了六十个,晚上肚子疼的要命被送到医服室,从此在部队里得了个张大肚子的名号。”
张云生说到这儿眼睛里闪着光,那种对往事回味时的幸福的光芒。
“后来,因为没文化被刷了回来,复员到我们乡政府工作,我爹那人没福气,刚能吃上饱饭就过世了,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照顾好一家人。那时候村里人都盖新房子,我拉着两个弟弟烧石灰,烧砖给人家供料。大夏天砖窑里那个热呀,一天喝二十几暖瓶水连一滴尿都没有,全变成了汗。”
“那时候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了,母亲是小脚做好饭后小妹负责给我们送饭,两个水桶里一边是绿豆稀饭,一边是窝窝头,五六里的乡间小路,她一个十二三的姑娘硬是挑着担子走了两年。”刘铭看到张云生的眼圈微微湿润了,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两年后我用赚来的钱承包了村里的煤窑,带着两个弟弟挖煤,三轮车拉着走村窜户卖,二十块一车还得给人家搬到家里垒好,现在村里有些上了年纪的当时都用过我的煤。后来煤矿规模越来越大,在那个时代一个月就是一个万元户。虽然我赚了很多钱,但我家老三也搭进去一条命,”
“这事我听别人提过,就是张四伟的父亲。”刘铭听人说过这事。
“是呀,要说四伟这孩子吧,跟他爹一个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心底不坏,不像我。”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我欠他爹的,他爹的那一份我得还给他。”
刘铭从来不知道张云生的心里装着这么多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就问了一个相当无脑的问题,“据我所知张四伟家就一个孩子,他怎么叫四伟呢?”
张云生哈哈大笑,“小明的父亲有三个儿子,大的叫大毛,二的叫二毛,三的叫什么?”
刘铭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在这一刻融洽起来。“其实啊,这是按他们那一辈人的排行取的,那时候大家都没有什么文化,在四伟他们叔伯兄弟中他排第四,所以就叫四伟了。”
刘铭给张云生点了根烟,张云生吸了一口又长长吐了出来,“这些孩子们呐,没有一个省心的。不像你这样有文化有抱负,”接着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眼神迷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镇长,你说你没念过书,可我看讲话写文件很有水平呀,字也写得很不错。”
张云生呵呵笑着,“那都是在部队里跟指导员学的,一个字一个字学,看电视学,读报纸学。为练写字手腕都写肿了,是部队改变了我给我新的生命。有时候真的很怀念部队的日子,永远是个小兵跟在指导员后面。”
“那你的指导员呢?他可是你的大贵人呀!”“他有文化,升得快,转业时到了省里,现在是省安监局局长。”
省安监局,那可是省直属单位正厅级,现在看来自己和倪榆桐制衡张云生的行为显得有些小儿科了,煤矿这一块估计整个清江县也没人能比他更有优势了。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动用关系解决这些事呢?这个问题他只是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
在张云生面前刘铭彻底败了下来,或许他们压根儿就没赢过。“张镇长,您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指示吧!”
“对,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小刘啊!其实煤矿收归国有是迟早的事,作为能源版块的重要组成部队,国家是不会放任不管的,所以我早就想放手了,只是没有个合适的机会,现在好了,算是个双赢的局面。但这里面的情况远比你想的更复杂。”
“张镇长,你说的对。”刘铭心悦诚服。
“现在我看好房地产开发,和你的看法一样,古有青梅煮酒论英雄,今天咱俩也算英雄也见略同喽。”举起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