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尚书开口,“你仔细想想,那位连姑娘身上有没有诸如胎记之类的东西?”
金氏迟疑,程尚书猛地一拍惊堂木,“兀那金氏,你若知情不报,是要问罪的,快从实招来!”
金氏吓了一跳,咬唇道,“也不是不能说,这件事在福州很多人都知道。
连姑娘之所以会养在尼姑庵,是因为她天生双脚六趾,大师断定她生来异象,连家留不住,要送到佛祖跟前养着”。
年鱼落在太师椅扶手上的右手不自觉跳了跳,苏羡予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噢,天生六趾,那倒是没听说过”。
金氏下意识想横他一眼,却在看到他清冷绝尘的面容时,眼波微凝,垂下眼去。
那样金贵又美好的人,又岂是她这样的人能冒犯的?
“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官爷年轻,自然没听说过。
因为大师批命‘连家留不住’,连姑娘刚出世不久就送到了尼姑庵。
当时各种谣言传得很凶,都是说连姑娘体生异象,脚有六趾,才会让大师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只那时候连家势大,很快就压住了流言,里里外外没谁再敢提半个字,连家的小辈都未必知道。
官爷若是不信,可以找人去福州打听一下,应该还有老人记得”。
苏羡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目光干净又清明,金氏却不自觉佝偻下腰,局促扯了扯裙子,脸几乎低到了心口。
“奴今年四十九了,连姑娘出世时奴已经六岁了,记事了,听很多香客说起过,也就记得了。
后来连姑娘又送到了我们庵子里养,印象又格外深些。
奴那时候最会做鞋子,连姑娘的奶娘经常让奴帮忙给连姑娘做鞋子。
连姑娘十七岁的时候离开了庵子,那时候她的鞋子已经要做的比一般男人鞋子的尺寸都要大”。
“鞋子大,有可能是脚有畸形,也有可能是那位连姑娘本是男扮女装”。
金氏又扫了年鱼一眼,“官爷,连姑娘因为脚生六趾,一般人做的鞋子穿着不舒服。
当时奴因为手巧,被挑中给连姑娘做鞋子,经常给连姑娘量尺寸。
虽然是隔着袜子,却也能看出和正常人不同的”。
她说着想了想,又道,“那时候还有个连家的表姑娘也在庵子里,姓霍。
连姑娘在家中不论序齿,霍姑娘却叫她十二姐姐,就是因为连姑娘天生六趾。
因为霍姑娘叫她十二姐姐,所以后来整个庵里的人都叫她十二姑娘。
连姑娘不爱说话,不爱见人,偶尔出门总要戴着帷帽.
霍姑娘却不同,爱说爱笑,还经常送吃食给附近的婆婆童子。
每次送,她都会说这是我和十二姐姐一起做的。
所以,附近的人虽然从未见过连姑娘,却都跟着霍姑娘叫她十二姑娘。
那些童子现在肯定都长成大人了,说不定还有人记得,你们派人一打听就知道”。
苏羡予挑眉,“天生六趾,约莫是很怕别人提起的吧?为何霍姑娘会专戳她表姐的痛处?”
金氏脸上浮出向往的神色来,“官爷,您不认识霍姑娘,不知道。
霍姑娘天生心疾,一犯病,就疼得浑身发抖,严重了还会闭过气去。
可就是那样一个小人儿,自己还生着病,却最会体贴别人。
天天跟着连姑娘喊十二姐姐,说连姑娘的六趾是老天爷的恩赐,别人只有十根脚趾,她有十二根,肯定比别人都要厉害!
官爷您不知道,霍姑娘小时候生得跟观音菩萨跟前的玉女童子一般,无论是谁都要喜欢的。
她说的话,就算再没道理,别人也总是忍不住要信的”。
苏羡予端起酒杯遮住面容,不,他知道的,他比谁都清楚,那样一个小人儿,又有谁不喜欢……
“连姑娘从小就沉默寡言,不爱笑,不爱见人。
奴私心估摸着,应该是因为脚有六趾,总觉得自己见不了人。
她身边伺候的人,还有我们这些尼姑,甚至她的亲人都战战兢兢,不敢稍有提及,生怕伤她的心。
但霍姑娘偏偏不,好像是霍姑娘七岁的时候,约莫是不知怎么发现了连姑娘与别人不同,就开始一声声地喊着连姑娘十二姐姐。
说来也奇怪,连姑娘一点都不在意,霍姑娘叫一声,她应一声,眼见地开心多了,在她身边一天说的话,比往常跟我们一年说的话都多!”
程尚书又一拍惊堂木,“兀那金氏,你可知道公堂之上说谎是要砍头的!”
过往的回忆好像给了金氏勇气,她没有再吓得一哆嗦,认真反驳,“官爷,这样的事,有什么好说谎的?官爷要是觉得奴在说谎,单管派人去打听就是了”。
年鱼懒洋洋一笑,“各位大人,要不要本座除了鞋袜?”
程尚书几人面面相觑,年鱼阴恻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