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薇坐在后排,刚才的怒火已经平静下来,她望着窗外,他们已经走在远离内罗毕通往蒙巴萨的路上。旱季正当时,上次雨季时看到的那种生机无限的绿野繁花都已不见,目光所及,山抹微云,天连衰草,一片寥寂。像《梅林传奇》里被施了死亡巫术的大地,眼前一切仿佛都已失去生命活力。
这一轮生命历程已尽的野草带有一点湿润的枯黄,泛着淡金色,曾经高高挺出的摇曳草花只剩了一枝枝干干的茎,家徒四壁地零落疏立。像是安然的晚年,又像湿润的秋天,有一种淡淡的寂寥伤感之美。某种备受小鸟青睐的灌木树上只剩一点微弱的绿色,树枝上悬吊的密密匝匝的鸟巢更加明显可见。远处的荒野中,非洲树以非洲特有的姿态一棵一棵风味独具地站立,立成黑色的剪影。天空厚重地堆满了白色的云,云朵很实,从下面看上去白的发黑,偶尔露出的一块天空也蓝得惨白。视野灰蒙蒙的,远处小山上的植被绿色已无,只剩了红褐色或者锈红的山石裸露出来。
红土地上,那些曾经开满妖艳花朵的荆棘树丛都变成了灰色的枯枝,干巴巴地立在那里,那些曾经繁茂生长而密不透风的高大灌木失去了绿叶,只剩了交互缠绕的枝条。没有绿色遮挡的红土地显露了出来,阳光下红得耀眼。
车里没有人说话,露薇看看刚才还在细心地整理再整理的裙子,摸了摸头上讲究地插上去的一头花,想着自己不久之前还如此欢欣雀跃,现在已经碎成一地的欢喜,不禁有些心酸。
可能不能习惯这里的气候,她的头发最近一直在打结,从发梢开始攒成一个一个的乱球,像黑人似的,她用护发乳、橄榄油养护都无济于事。为了今天拍照片,她一直在勤快小心地将结梳掉,理顺,之后她想将头发剪短。
她本来想在这次旅行里最后一次好好地记录一下这头陪了她数年的长发。
脑海里还残留着刚才自己没有顶回去而硬忍下去的那口气。她也在恼自己,恼自己并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案,这如果是在国内,她带着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是在这里,出门不安全,去哪里没有车也都不方便,自己想要出去散散心,还要依靠他,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也只有他可找;她恼他拿这个呛她的时候她不能怼回去,而只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将将就就。而他,这些情形他都知道,竟然还拿这个来挟制她。
想着想着,不觉眼里涩起来,眼里盈满了泪水,露薇睁大眼睛忍了忍,不想让它掉出来。
但是熊童不是她可以理直气壮去要求他、指责他什么的人,熊童从来不是她的。她从来没要求过他什么,她从来也没能要求他什么,熊童从来不允许她插手他的事,即使是一个司机。
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忍气吞声,到他这里还要忍受一个开化进度没更新的下等黑人的无知愚鲁荒蛮。
而熊童平时那么尽力地疼她,爱护她,这时终究还是选择了与司机一体跟她对杠。
她对这一切都无可奈何。
孤单感、和绝望感。
泪珠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滚落下来,她轻轻地拭去,她不愿他们知道,她也不愿熊童看到。
眼泪不知不觉地又涌出来,露薇无声地用手擦了一下泪。手上水洇洇的。
然后是衣袖,一会袖口都湿了。
泪水累及鼻子塞住了,露薇掏出纸巾无声地拧了一下。
鼻子塞的几乎不能呼吸了,露薇只好轻声地擤了一声。
熊童好像听到了,但是他没有在意,他还要开车。
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她不停地用纸巾擦着,擦得眼皮周围有些疼。
鼻子完全塞住了,她只好大声地擤出来。
熊童回头问她怎么了,露薇不理他,不想理他。
车里的纸巾用完了,露薇开了车窗,风从窗外灌进来,吹着她的眼睛,头发乱舞,眼周干了一会,但是没有什么用。
露薇关了车窗,眼泪继续涌出来。
熊童这时候担心起来,不停地回过头来叫她,露薇不说话。
虽然还是一起坐在车里,可是心里觉得两人之间已经生疏了,远了。
露薇其实这时已经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哭了,纵有委屈,这会该想开的也想开了,该放下的也都放下了,甚至再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眼泪的进度没有更新,还在不停地继续流着。
纸巾已用完,露薇泪眼婆娑地四处找擦眼泪的东西。车里有一些熊童看完丢在那里的报纸,《nation》、《standard》,内罗毕日报,华人报等,露薇撕了来擦脸,报纸上的油墨容易脱落,一会露薇的脸上一片黑花花的。
熊童已经不管她了,由着她在后面默默地抽泣。
露薇自己也不想哭了,默默地想着转移注意力,但是她停了一会,眼泪自己又涌了出来。
从内罗毕到蒙巴萨,漫长的10个小时。
露薇就这样,
泣了一路。
下午五点多,他们到达蒙巴萨,天色还很明亮,但是熊童决定不继续赶路了,今晚在蒙巴萨住下,露薇已经哭了一天,他们需要在蒙巴萨整理一下。
晚饭的时候,熊童选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