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吼、硝烟与巨炮的狂轰滥炸,是将这群西城人引来这里的根本原因。他们的本意,的确是到这里搜刮一些战后物资。在联邦重新规划霓虹市格局的这几年当中,西城区原本的确爆发过几次小规模的反公司械斗,但是苦于联邦军与普通群众的装备简直天差万别,在一轮又一轮来自公司强硬的镇压之下,整个霓虹市最具血性的居民们,反倒成了霓虹市当中最臭名昭著的行尸走肉。
“垃圾帮就是一个最鲜明的例子。”
程东已经走进了人群里,这片区域与霓虹市其它的地方都不一样,目之所及尽是高矮错落的窝棚和垃圾山,没有高楼的遮挡,也没有霓虹灿烂夺目的光污染,一眼就可以望到天的尽头。
程东身边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眼神炙热,仿佛带着星星。
“咱们西城区本来没有一个人是懦夫,但是老话说得好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公司见到我们毫无规劝与讲和的可能,后来干脆断了我们的活路。他们彻底切断了西城区食品和饮用水的供应链,再硬的骨头,也得吃饭啊是不是?”
“所以,你们的内部分化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当年被押来西城区的不只有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还有一些从前在大学教书的老师,一些刚从南北战争当中退下来的老兵,和一些专门从事次时代科技项目的专家。年轻人一腔热血,他们当年选择参加【记忆自由运动】的时候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饿呢?但是这些拖家带口被关进来的人就不一样了……”
那人苦涩地裂开嘴角,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变得更深了几分,“那几年头上的城市还没有完全搭建成功,别说是吃的,就连垃圾都没地方捡。早先南北战争之前,我曾经从老一辈的嘴里,听说过祖宗们嚼草根啃树皮的苦日子,可是核战争爆发之后,这座城市上哪还有草根和树皮让你吃啊……大人饿得了,可是孩子们饿不起啊!吃泥巴,吃黄土,因为不小心把含在嘴里的石子吞了,活活噎死的孩子当日里可多了去了。要说什么叫信仰……呵呵,当一个人真被逼到了连畜生都不如的份上,为了活下来而抛弃了自己的信仰,在当时的那个年月里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垃圾帮,就是第一批向公司屈服的人,对吗?”
身旁的那个男人怔怔地点了两下头,西城的这些人不恨那些背叛誓约者,就连程东现在也没办法再对那些垃圾帮的建立者提起恨意来。这些被逼得连泥巴都敢往嘴里塞的人,他们只是想活着,再或者只是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该死的是公司才对。
“虽说垃圾帮的那群家伙,自从发誓效忠公司以后,暂时解决了吃不饱的问题,但还是又一大批年轻人情愿饿死,也不甘愿做垃圾帮那样的断脊之犬。当年每天都有人饿死,可是公司里住得都是群什么人?变态、疯子、控制狂!他们要做的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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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是物力上的镇压,他们自始至终都希望能够彻底从灵魂上征服我们所有人。”
男人把脸转向了远方,没有愤怒,更没有诚惶诚恐,他的语气舒缓而温和,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所以他们运来了机油。能够将一个人彻底摧毁的东西,只有毒品。这些饿得发疯的年轻人,在确定联邦驻军没有发现【被遗落的机油】以后,先是三三两两地小规模吸食那些恶心的东西,他们原本只是打算借由对机油的依赖而让自己暂时忘却饥饿,好更清醒地与公司打消耗战。可笑啊……机油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和粮食混为一谈呢?没过多久,这群原本还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就变得浑浑噩噩的,像是丧尸一样。他们甚至比垃圾帮的那群人变得更加毫无尊严,他们央求着驻军能够给他们分配足够多的机油以解一时燃眉之需,他们甚至趴在地上学狗叫,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来还是个人。”
“所以,在西城区没有吸食机油,又不愿加入垃圾帮的,就只剩下了你们几个?”
“算是吧……西城区这里的历史要是说起来,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们这里从前来过一个人,那个人像你一样,精力充沛,力大无穷,也是个全义体改造者。他声称自己是尖塔的孩子,声称公司的是在故意针对他,公司的处事方案并不公平,结果呢……他被尖塔割掉了脑袋,换成了兔头。公司把他彻底变成了怪物……”
程东知道,这男人刚才说的那个兔头人正是【食客】,可是他并没有打断这个人说的话。他是第一次反公司运动的发起人,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次冲动之举,竟然会让那么多人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人是绝对没有能力对抗一个国家的,这不是自己怕不怕死的问题,一项运动,所承载着的是千千万万个人的生命。
那男人把干瘦的手搭在程东的胳膊上,深沉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公司最可怕的地方,其实并不在于他精良的装备,和可怕的义体武装。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他们仍然坚持着这种邪恶的统治,这才是最让人心惊胆战的一点。面对反对者,他们不会第一时间选择将其杀死,而是要让那些反对者从灵魂深处对于他们的政策信服并且崇拜。他们的目的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