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厂长。”
一群小姑娘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像一群考试作弊被当场抓住的学生,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待监考老师的宣判。
杨文妮扫了眼众人,看着她们面前的煤油灯,眉头微蹙。
煤油灯是玻璃材质的,外形如细腰大肚的葫芦,上面是个形如张嘴蛤蟆的灯头,灯头一侧有个可把灯芯调进调出的旋钮,以控制灯的亮度。
尽管村里已经通上电了,很多老人为了节省电费,还是继续在用煤油灯。甚至连这种正规的煤油灯也不舍得用,而是用墨水瓶、小酒瓶、药水瓶等等,废物利用,自己制作成简易的煤油灯。
厂里有规定,车间和宿舍不准出现明火,即使男同志想抽烟,也要到外面去。因为都是纺织品,杨文妮特别注重消防安全。
为了丰富工人们的业余生活,杨文妮专门在食堂里安装了两台电视,晚上吃完饭不想回宿舍的,可以在食堂大厅里看电视。
车间和食堂里晚上到点关电闸,但宿舍里是不关电闸一直有电的,如果实在想多干一点,拿回宿舍她也不反对,可这煤油灯,着实不安全。
“宿舍里停电了吗?”杨文妮表情严肃。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个时间她们不该待在这里,更不该用明火照明。
“没有停电,怕影响其他人睡觉。”有人小声回答。
这批活儿对手工技艺要求高,都是邱主任精挑细选出来的工人,所以不是整个宿舍的人都能接到这个活儿,正常上班的是不用加班到这么晚的。
“我们错了,下次不敢了,能不能不要没收我们的煤油灯?”
“这个玻璃灯罩很安全,不会有事的,这批活儿也不是经常有,我们就是想多挣点钱……”
一盏煤油灯不便宜,杨文妮要是真给没收了她们肯定会心疼死。
一般手工的活儿杨文妮都放到外面散户那里做了,厂里的车间都是机器流水线作业。
机器和手工单件的加工费当然是不一样的,机器是能走量的,其实综合起来还是机器这边赚的多,工人在厂里有统一的作息时间,工资肯定要比散户高。
只是这次查理的这批订单,因为要求高,杨文妮要的价钱相对高,给工人和绣娘的加工费自然就比以前高很多,也是为了激励大家尽快完成订单。
“这批货是需要赶时间,你们能自发的加班帮我完成任务,我很感谢。”杨文妮首先肯定她们的努力,接着才话音一转,
“凡事都要有个度,一是这个灯,绝对不能出现在车间或宿舍里;二是时间问题,你们看看墙上的时钟,现在几点了?凌晨两点多了,你们现在马上回去睡觉,也只能睡四个小时而已。这么短的睡眠时间,休息不好,怎么保证产品质量?”
杨文妮本以为这样说她们会立刻回宿舍睡觉,谁承想,她们反倒七嘴八舌的相互交换着眼神,来了精神。
“我们天亮前随便猫一会儿就能歇过来,保证不会影响到产品质量。”
“我们就是想多挣点钱,这样的活儿不是经常有,好不容易遇到一次,我们哪里舍得睡觉。只要能挣到钱,我们不睡觉也精神。”
“厂长,你就通融这一次吧,让我们多干点儿,我们不累,真的。”
“对对对,我们相互监督,保证安全生产。”
她们这样,让杨文妮觉得自己像周扒皮,在剥削她们的劳动力。
问题是正好反过来了,她一直在控制工人加班,反倒是工人自己偷偷加班。
是她不够有威严吗,姑娘们好像根本不把她的话当回事,还是觉得她太好说话了。
“我们得知足,不能光想着挣钱,身体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杨文妮板起脸,要让她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除了刚来的新手,你们这些老手,随便干干哪个不比城里的正式工挣的多。
城里的正式工那点工资要养活一大家子,米面粮油全部要花钱买,咱们这里家家户户都种粮食,厂里还管吃管住,吃的不用花钱。
你们的工资养活一家人应该绰绰有余了,没必要这么拼,年纪轻轻的熬夜伤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我哥哥刚订了婚,彩礼还没着落呢,我得给我哥哥挣彩礼钱,不然他娶不上媳妇,让人家笑话。”
“我家的房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前段时间刚翻建了,建房子的钱还是借的,等着我挣的钱还账呢。”
“我家也是建房子欠下了饥荒。”
“我弟弟学习好,老师说他能考上中专,我得攒钱供他上学。”
杨文妮在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从小就被灌输要为家里挣钱的思想,被精神绑架,渐渐活得失去自我,把家庭的重担全部放到自己身上,牺牲自己的所有利益去完成家人的梦想。
比如赚钱给哥哥或弟弟盖房,用彩礼钱给哥哥或弟弟娶媳妇,赚了钱全部给家里,什么都只想着家里等等,无怨无悔,并且丝毫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对。
有些家庭,孩子是用来疼爱的,而有些家庭,只有儿子值得被疼爱,女儿则是用来压榨的。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女孩子活的真是太辛苦了。
可是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