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祈的语气清淡中带着不容置喙,是难得的强硬。
明康时和明海都僵了僵。
身后,明煜目光灼灼。
好一会儿,明康时打圆场∶“小祈啊,不是我们不乐意。只是你看,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的在你面前装乖,结果背地里对人下手那么狠……这小小年纪就会伪装,还欺骗了你,这种人怎么能留在身边呢?”
他看了眼明煜骤然捏紧的手,说∶“我记得当初,你也是看这孩子温顺乖巧又可怜才留在身边的。”
明康时装模作样的叹口气∶“谁能想到,全是伪装呢?”
明煜被明祈带在身边这事他们一早就知道了。明家家大业大旁系众多,在那之前明康时和汪菁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如果不是明祈主动知会,他们压根不会去了解。
知道是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连入族谱都没资格的成日被人欺负的小可怜,明康时还暗自嘲笑这位侄女同情心太泛滥太天真了。
之后再没有管,任由她带着小可怜在侧楼住着,也任由那边的下人们称呼小可怜为“小少爷”。
他想着,一个残疾孤女,一个没开化的小羊羔,能闹出什么事?
没想到,小可怜不是温顺的羊,是披着皮会咬人的狼崽子,不声不响就将明海的独子给咬了个鲜血淋漓。
养在身边以为没有攻击力的小羊崽突然暴起伤人捅了篓子,不知道明祈会怎么想?
身后,明煜盯着明祈的背影,她没有回头看他,他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
会失望吧?甚至反感厌恶?
明煜不是个好人。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在龙蛇混杂、混乱堕落的红灯区没有半点倚靠而平安长大的小孩怎么可能是毫无手段的单纯小白羊呢?
在子嗣众多、家业庞大的家族中没有人撑腰而全须全尾存活的他怎么可能是手无寸铁的幼婴呢?
想要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存活下去,怎么可能没有保命的能力。
同样,他睚眦必报,记仇偏执,伤害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红灯区里,所有垂涎他企图对他下手的人最后都死了,然后烂在某个堆满垃圾的肮脏角落,被大雨一冲刷,连血迹都找不到。
明家中,所有欺负辱骂过他的小孩总会莫名其妙很倒霉,有的突然摔倒断掉一只脚,有的人从马上跌落摔坏尾椎……
他总能做到无人发觉,悄无声息的站在阴影里,在不起眼时给人致命一击。
小可怜是装的,单纯也是装的,就连那天初遇……
那天被明祈发现的意外,他在后院外被一群小孩肆意羞辱欺负,也是装的。
其实那并非他们第一次见面。
从乡下回来的大小姐早早就成为了整个明家私底下八卦的对象。
身残腿疾、大字不识、乡野村姑……
他躺在榕树上听下面两个旁系肆意点评。
他们在嘲笑,又掩不住语气中的羡慕。
明家嫡系大小姐,明正阳一脉下唯一的独女。嫡系和旁系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就算自身再怎么差劲也无法否认身份的差距。
明煜想,这样的身份就算再无用以后在明家也能过得挺好的吧。要是自己能引起她的注意,是不是日后也可以轻松点,不用费太多脑子在修理那些蠢货身上……
后来他偷偷潜进嫡系这边别墅。
那日太阳很大,九月初的阳光依然很晃眼。
他看见她坐在后院里。
巨大的榕树洒下大片阴影,她在阴影下,被叶片切割出来的斑驳光影落在她的白色裙角上,像极了闪闪发光的宝石。
她安静的翻着书,指间干净,唇角是微弯的温和笑意。
只是简单坐在那儿就给人岁月静好的感觉。
看起来……似乎确实挺好欺负的。
明煜缩回头,仰首看天空。
太阳也没那么刺眼了。
……
现在,大堂内。
明煜咬紧下唇,死死盯着明祈的背影。
如果、如果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会改的。
他会收敛脾性,不再装乖,亲手砍断所有锋芒和锐利。
只要能待在她身边,他会卸下利器和防备,做一辈子的温顺羊羔。
他在竭力隐忍,但目光依然强烈。
明决感知到什么,下意识摸向匕首,防备的回头,继而一愣。
这孩子……怎么好像要哭了?
眼睛怎么这么红。
明康时还在循循善诱。
明祈忽笑∶“劳烦二叔劝诫了。”
这话出,明煜灼灼的目光猛然暗淡下去。
像濒死的落水者,原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结果藤蔓忽地一断,生机尽灭。
见她听话,明康时有些欣慰,舒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所以这入嫡系的事,小祈啊,以后不要……。”
“不过,”明祈打断他∶“我看重他可从来不是因为他装得乖顺……”
明康时一定,正堂内的人都看了过来。
明煜垂着的脑袋倏地抬起!
明祈语气淡定∶“我不在乎他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