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然想到这里,虽有许多劝解的话,一时却也说不出口。厅堂中静默多时,忽然间,胡绝开口问道:“当初你带走那孩子的时候,是老五求你帮忙照顾的,还是那孩子死皮赖脸跟上你的?”
岳鸣怒道:“他连武功都没学过,全不似五弟,怎能跟得上……”一语未完,他忽的醒悟过来胡绝话中含义,林锋遗书中那句“皆醉便拜托大哥照顾,抚养他长大成人”窜入他脑中,一时说不出话来。
胡绝冷冷道:“那你就别让老五在地底下不得安心。”
这一句话出口,岳鸣竟然无法回答。
胡绝又道:“明儿请个秀才来,教他们认字。旁人也就罢了,姜白虹那小子大字不识一个,教他学个机关都学不明白。”
他忽然转到这么个家常话题,岳鸣和柳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胡绝却自顾走了出去,“带了一天小崽子,我睡觉去了。”
他一推门,却见房门之外,四双亮晶晶的眼睛一同看着他,原来岳海灯等人虽被柳然带到了门外,却没有走,都留在外面偷听。厅堂中几兄弟全神贯注在林皆醉身世上,也没人留意到他们。胡绝看了他们一眼,见除却岳小夜的表情有些懵懂,其他三个孩子,倒像是都明白了他们争吵的事情。
这也难怪,岳海灯年纪最大,姜白虹常年行走市井之中,林皆醉心思细密,听的又是涉及自身之事。
胡绝心里暗叹一声,口中却道:“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明天老老实实地过来学武。”
四人一同答了个是字,向胡绝行下一礼。
然而,一切真的能同从前一样吗?
不管胡绝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从面子上看,他对待几个孩子同从前并无任何区别。
而今日之后,岳鸣也再没有就林皆醉的身世提过一字半句,就仿佛那一日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一般。但他与林皆醉的接触变得少到不能再少,不过衣食待遇,仍是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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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的林皆醉,作为当事人的林皆醉努力维持了两天,到第三天上,他终于病倒了。
这一次生病,比他先前离开家时那一场病,还要严重了许多。林皆醉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眼望着帐子顶,心里想:难道是真的,我的父亲并不是我的父亲,我只是一个……野种吗?
可那又怎会是真的呢?才华出众,相貌俊美的父亲;对母亲细致体贴,对自己温和爱护的父亲;从小到大,被自己一直默默崇拜着、佩服着、敬爱着的父亲,又又怎能不是自己的生父?
然而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隐隐对他说:林锋若真是你的生父,又怎么会在母亲死后留你一个人在世间,从此撒手不管呢?他是为了你的母亲才照顾你,对你好,母亲一死,你便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他茫然失措,内心煎熬不已。
但凡小孩子长大,少年变为成年,总要历经这么一遭痛苦纠结的心路历程,有时是因为大事,有时不过是因为一些寻常的小事,经历过了,也就长大了。可对于林皆醉来说,他经历的未免太早,又太惨烈了些。
林皆醉生病的时候,岳海灯也来看过他,岳家长子素以大哥自诩,又感谢前段时间林皆醉救他的事情,自然要来看看这个兄弟。他带了许多药材补品。只是药材多半不太对症,补品因着林皆醉现下病重,也吃不下什么。
晚上的时候姜白虹也来了,他一如既往地跳墙而入,手里抱着好大一束花,杂七杂八什么颜色都有。真亏他抱着这么一堆东西,是怎么翻过墙的。
林皆醉吃了一惊,“这是……”
姜白虹把花都扔到桌上,想一想又觉得不太好,找了个茶壶装了半壶水,把花一股脑儿插进去,这才道:“小夜给你的。她住的地方有个大院子,里面种了好些花,听说我要来看你,就让我带过来。”又道:“她本来也想来,可她身边人都说她年纪小,还是女孩子,怕过了病气,就没让她过来,我和小夜说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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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我来看你也一样。”
他飞快地说了这许多话,林皆醉却一直看着那些花,他有些恍神,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从前住处的紫藤。姜白虹看他的样子,就凑过来问:“你是不是在想你爹是谁的事儿?”
自从岳鸣挑破林皆醉身世之后,这些天来,姜白虹是第一个在他面前提到此事之人。但此时林皆醉宁可有人与他说上一说,也不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低声道:“是。”
姜白虹却道:“唉呀,这有什么关系呢。这样的事儿我见多了!”他自有记忆时便流浪街头,身边人都挣扎着讨生活,哪里还计较这些事情。他就和林皆醉说了起来,什么认识的某女丐有三个孩子,每个孩子的父亲都不一样;又有一对夫妻,早年离散,各自婚配后分别有个孩子,结果两人的配偶又都死了,这时候再度见面,便带着孩子又组成了一家云云。
姜白虹又举例说:“再不然,你就看我吧,我就知道自己姓姜,别说父母了,就这名字还是义父给我取的呢!”
林皆醉笑了,他倒不是为姜白虹说的这些高兴,而是他看出来了,姜白虹是真不在意他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