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百来人里大约只得二、三十匹马,众人所带兵器都不是什么精良军械,披挂战甲的人大约只得廿多人,而且都是粗糙的竹甲木甲之类,显然都是地方民勇;唯有守在阵前那三十多人,虽然没有披甲,但全带着式样相近的单刀,一个个挺立戒备的姿态,沉静中蕴含着随时爆发的力量,伍文定一看即知是同一门派的武侠。
武侠里唯有一人乘马,乃是个已年近五十的壮年人,头顶秃了大半,腰上佩着一柄贵重的雁翎刀,甚具气势。
这骑马武侠远远打量着伍文定一会,然后以洪亮的声线高呼:
“是吉安伍知府大人吗?”
一听这问话,一股热血涌上伍文定心胸。
因为世上只有一个人这般了解他的性情,知道他会按捺不住带兵出城,在此搜索迎接。
果然,只见对面众武侠左右排开,一人骑着马出现其中,穿戴平凡不过的衣冠,腰佩长剑,一副中年文士模样,没有什么过人的威严长相,却自然散发出令人肃然的气度。
正是王阳明。
伍文定急急下马,几乎像是跌下鞍来。在他后面的霍瑶花把刀收回鞘里,亦跃下了马鞍,二人同时朝王守仁下拜。
伍文定垂头朝着土地,眼泪几乎就要滴下来。他此刻激动的心情非言语能述。
“时泰参见都堂大人!大人得脱厄急,未被逆贼所害,天佑大明社稷!”
王守仁一边下马,并招手示意伍文定与霍瑶花免礼,同时心里苦笑。
现在说什么“天佑大明”,太早了……
我能活到今天,保护我的并不止是老天。
伍文定才刚站直,王守仁已走到他跟前,与他四手交迭相握。王守仁看着这个文武双全、容貌威猛的昔日得力部将,喜不自胜,而且心头先放下一块大石:伍文定带兵出来,也就是说吉安府情势稳定,官民在他统合下已有迎战的准备。
而王守仁正是深信伍文定的能耐,而决定离开临江城南下。
两天前他在六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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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保护下,凶险逃过宁王叛军“玄林队”的追杀抵达临江城,得到第一队军力支持。然而王守仁马上审度形势,分析出临江并非久留之地:位置太接近敌方南昌本阵,而且地势无险可守,叛军如大举出动船队,随时可在两、三天内攻破;加上临江府人心涣散,兵力不足,并非号召义军积存兵力的理想之地。王守仁用兵行事果敢,一旦有了判断就迅速执行,着令临江知府戴德孺留守,自己次日即带着一队兵壮离开临江,
而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义军本阵,正是吉安。
临江与吉安相隔大约四、五天路程,王守仁的人马才走至半途,就得到伍文定迎接,王守仁深感此乃吉兆。
伍文定马上向后方骑队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来参见王大人。跟随王守仁而来的民兵眼见增了这百多骑强援,全都兴奋起来。
在最前守护着王大人的那群刀客,正是临江府阮氏无极门门主阮韶雄及一众弟子。他们并未如民兵轻易展露出亢奋神色,仍是凝重地注视着伍文定身旁那女子。凭着武侠的直觉,他们都嗅到霍瑶花所散发的危险气息。
阮韶雄更把右掌轻轻搭在雁翎刀柄上。只因他觉得这女子跟王大人站得太近了……
霍瑶花一直有意无意间借伍文定挡开王守仁的视线,同时不住往王守仁的部下人丛之中张望,却始终寻不到她渴望看见的身影。她一双柳眉紧锁,难掩失望。
这时两道如刀的目光投向她。霍瑶花看过去,正面迎受王守仁那正气满溢的眼光。她羞愧地垂下头,脸无血色。
二人上一次相见,是在五年前的夜里,青原山“黑莲寺”之战。
王守仁当然没有忘记她。
霍瑶花当场半跪下,把腰间军刀连着刀鞘与佩挂的布带解下,放在跟前地上。
“戴罪之人霍瑶花,参见王大人。”
她忍着眼泪,瞧着土地,鼓起最大的勇气说。
回到庐陵这些日子里,霍瑶花仍是不时听闻百姓谈论南赣巡抚王阳明的事迹,特别是他清剿贼匪用兵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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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功绩。王守仁既以刚正不阿嫉恶如仇闻名,霍瑶花知道自己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可能会有什么后果。但她仍然选择面对。
如今把佩刀放在面前,霍瑶花等于任凭王守仁处置。
王守仁俯视霍瑶花良久,才抚摸长须说:“霍姑娘的事,我早听邢侠士他们说过。”
他顿了顿,眼瞳中闪出凌厉的光采。
“即使如此,你也应该知道,自己过去所犯的罪行,余生亦不足补偿吧?”
霍瑶花吃力把头抬起来,接受王守仁的目光。
“我从没想过自己还得了。”她一字一字地说。
伍文定从旁看着,眼光牢牢盯住霍瑶花的脸。伍文定过去曾在常州当过推官,掌理刑法,什么狡恶之徒他都见过。此刻他从霍瑶花的神色判断得出,她悔罪之情确属真切,心里不由叹息。
王守仁听了霍瑶花的说话,点了点头。
“剩下来的日子,你都得活在忏悔中。但那不是说你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