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猎从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也从没有想过要寻找他们。在义父荆照捡到他之前,仍是幼婴的他一无所有,也不属于谁。邢猎心底里并不讨厌上天这个安排:当你什么都没有,也就能自由去追求天地间任何的东西。
于是有的时候他宁愿相信,生下他的就是大海,再给冲上了陌生的海岸。流浪到满剌加那一年,邢猎听一个老船夫说过一个当地的古老传说:大海下面其实住着一个女巨人,她每天都不停地生产,在无间断的阵痛里,她的挣扎扬起了海浪,呐喊的叫声化为了海风,每天诞生下的孩子结果都在海里粉碎,化为千万的游鱼……邢猎很喜欢这个故事。
当然邢猎也知道这个“母亲”暴烈的一面。流浪在海岸诸国的九年间,他不止一次险些葬身狂暴的浪涛里。在那种巨大的力量跟前,自己累积的一切武艺和锻炼是何等渺小。然而这并没有令他感觉人生的虚妄,因而放弃了追求之路,相反他在大海里领悟了一件事:凡诞生的终归坏灭;生命的意义不在乎你能把坏灭延迟多久,而在乎浪涛的高峰与低潮之间,你是怎样渡过。
于是他忠于自己这个信念,走到今天。
邢猎张开眼来,看见的是木搭的低矮船盖。从水面折射而来的波光在木板上晃动。
十二月的湘潭不算格外寒冷,但为了保持身体温暖,邢猎身上盖着一条毛毯。他将之拨开,在甲板上坐起身来。
“你醒啦?”一直坐在他身边的怪医严有佛问,那张胖脸神色凝重。
“我没有睡。”邢猎微笑说:“只是养神。”
“也是的。”严有佛点点头:“要是这样的关头也睡得下,那可真是怪物了。”
邢猎却耸耸肩:“真要睡的话,我倒还真睡得下。”
严有佛呆了。但他仔细看邢猎的神情,确实没有丝毫焦虑。这一点没有人能骗得了严有佛,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已经见过太多面对生死关头或是手足残废的人来求助。没有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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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面前强装镇定。
这家伙,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准备好了吗?”严有佛说着,从身旁一个衣箱里取出一堆黑色的缎带来。
邢猎点点头,脱下了上衣。
在他袒露的胸膛上,左侧心口处有一片黑色鲜明的刺青,刺的是一头踞势欲扑的猛虎。
邢猎的新刺青不止这一处,还有左边小腿近着脚踝的位置,围绕刺着一排汹涌浪涛的图案。
这两个刺青背后都有意义:腿上的浪涛,是纪念他自创绝技“浪花斩铁势”;至于左胸上的老虎,自然是表示将一个名字里有“虎”的人放在心里……
严有佛展开卷起的黑缎带,开始仔细地包裹在邢猎的左肩上。
邢猎两处关节重伤,经过严有佛的“刀针”及药物治疗,加上圆性所传少林“易筋经”的功法调理,以及邢猎自己努力重新锻炼之后,确实已恢复了活动及发劲能力。然而两个关节所受的损害并没有因之十足复元,用力过多或过久依然会出现痛楚和酸软的状况。
为了加强两个关节的支撑,严有佛想到一法:以布条绕缠包扎到邢猎身上,减少发力猛烈时关节筋腱所承受的压力和拉扯。
在湘潭林立的牙行货仓之间,严有佛千挑万选,才找到这种最适合的黑缎,既具一定的韧性和硬厚,以帮助支撑关节,但又不致于阻碍邢猎动作的灵活。这缎质拉扯起来还有轻微的柔软伸张弹力,包束在身上更添一种筋骨稳固的安定感觉。
严有佛坚持由他亲自为邢猎包扎,因为只有熟悉人体肌理的他,才能够按部位调节包束的松紧。只要有其中一寸出了差错,也可能影响邢猎战斗的表现。
而这一战,即使这么一点点的差距,也随时是生死之判。
严有佛在包扎之时,不断在询问邢猎的感觉,以求包束的松紧最是理想为止。
看着这怪医如何照料自己,邢猎不禁微笑。
“你这般细心,年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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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然很多女人吧?”
“胡说。”严有佛回答:“谁说‘年轻时’?我现在也有很多女人!”
严有佛说着完成了上身的包扎,黑缎带从左肩一直包到手腕为止,整条左臂都封在黑色里,就如第二层皮肤一样。邢猎活动了一阵子,确定丝毫没有感到阻碍,才点点头穿回上衣。严有佛接着又为他包扎右腿膝。
严有佛的心情很是矛盾:他平生很少花如此大的心力医治一个人,然而他数月来悉心帮助邢猎恢复的力量,今天可能就浪掷于一瞬间,为的不过是尝试去打坏另一个人的肉体……严有佛不知道,自己这个医师,在这种事情上的努力到底有何意义。
唉……医治这群疯子,就是这种结果。我应该早就知道的……
当然严有佛仍然期待邢猎取胜,否则此刻他不会坐在这条船上。
终于把邢猎的手腿都包扎好了。右腿的黑锻带同样缠到脚腕为止,于是邢猎整个人左臂和右腿都包裹成全黑,仿佛某种奇特仪式的装束。
邢猎在低矮的船舱里来回爬行和翻滚数圈,测试包扎是否完妥,并顺道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