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守卫巫丹山的精锐弟子,对山下方圆五里内一木一石,皆了如指掌。
三人运起巫丹派轻功潜行,那低矮的步姿完全一模一样。
一般提到轻功,人们只会联想到步伐如飞,或者攀檐过壁的迅疾身手,却不知因应情况的一切超越功夫,其实也属于轻功的范畴。
他们越过树林时,隐隐保持一个不对称的三角阵形,前后左右皆能互相照应警备,后面两人尤其着重保护开路先锋范宗的两侧后方。
在黑暗里范宗一贯的木无表情。身体四肢也都控制完美,看不见半点紧张与焦虑。可是心胸里却血气翻涌。
我今生所做的一切,在巫丹十九年的苦练,全都是为了这样的时刻。
眼前漆黑得几乎不见一物。然而范宗瞬间回想起的,却是五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
那天,他杀了一个女人。
在他正式穿上巫丹派弟子道服的前夕。
却到来把他带走。
巫丹三大部之中,一向归掌门直接管辖。而师星昊负责掌理,是上任掌门公孙清在世时已开始的事,从来跟无渉。
范宗自入巫丹之后,很早就展现出高超的轻功潜能,因此被送入深造,但他同时并没有疏于其他武艺的锻炼,并且很快发挥出不亚于轻功上的天赋,尤其暗器、匕首术与拳法三项。他经常跟随的师兄修习,并接受“巫丹拳”的基础锻炼,但从未获得师副掌门亲身指导。
因此当那张下半盖着纱巾的苍老面孔,出现在的舍房门前时,范宗很是意外。
“跟我走。”师星昊瞥一眼范宗佩在腰带上的两柄飞剑,没解释什么,只是用那夹带着特殊风声的语音说了这一句。
范宗也没有问。他获选入已有四年,早就学懂必须默默接受师长的任何指令,绝不会提出任何疑问。
这种心性的训练,与其他巫丹弟子修练时可随时提出异议、互相激荡交流的开放风气,大相径庭,因此弟子在巫丹山上,多少总跟同门难于相处。
范宗默默跟在师星昊身后,走出了山门,拾级步下巫丹山。范宗走着时思潮起伏不定,毕竟他已经多年没有下过山。
难道今天就要派我去哪儿当驻守的探子吗?可是不像啊。没理由什么都不许我带走……
到得山脚,穿过树林,他们沿着小路向西又走了个多时辰。范宗知道师星昊正在考验自己的耐性,却不知师副掌门其实也在观察他的武功透过他的脚步声。
身为当今巫丹派顶尖“巫丹”拳士,师星昊单凭足音和行走的速度,就判定范宗那融合着听劲化劲的“梯云纵”轻功已练得到家,心里暗表赞赏。至于范宗的飞剑、匕首与拳腿格斗,师星昊则早就在练武场上就暗中观察过了。
于是走到一段空无一人的道路中央时,师星昊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
“一切听我的去做。过了今天,你就是‘褐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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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宗激动得眼眶微微湿润。当然他不是从没想象过自己具有担当弟子的机会能够客观准确地评价一切,是担任探子的必要资格,否则就无法判断眼前的情报。这也包括了对于自己武功做出评断。范宗对自己的斤两,有非常确实的把握。
可是一生的梦想就要成为眼前现实,就算是再冷静的探子,还是无法压抑心头亢奋。终于他们又走到有人烟之处。那小路下了坡,就跟一条宽阔的郊道相接,那郊道乃从西南面的尚溪镇延伸出来。镇子虽小,却是邻近农作交收之地。这儿的郊道距镇子才两里,远远可见疏落的旅人。
师星昊这时停了下来,如平日般把双拳拢在衣袖里,站在山坡一棵大树底下。
他说了今天的第三句话。
“下去那条路,朝西面的城镇方向走。路上遇到的第六个人,把他杀了。”
这一刻,范宗呆呆看着师星昊。师星昊的脸巾随着清风微微飘扬。满布皱纹的眼晴,既没有一丝邪恶的杀气,也没有显露出要范宗屈从的气势和压力。
平静得就像只是在告诉范宗一个事实。
范宗瞬间就了解,那事实是什么。
能够为巫丹派做任何事情,杀任何一个人。这才是成为弟子最重要的资格不是武功,不是潜伏的能耐,而是这种决心。
同时范宗也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带他出来的不是姚掌门,而是师星昊。
那个集一切光芒于身上的男人,不容这等阴暗沾染。
范宗轻轻拔出腰间飞剑,反握着将剑刃藏于手臂内侧,不发一言就朝山坡下走去。他心里没有想象或祈求,死在这短剑下的会是什么人。男或女,老人还是小孩,富有还是贫穷,健康或是残缺,没有分别。
都只是铺垫巫丹“天下无敌”之路的一片砖石。
范宗此刻不用回头看身后两个同门,也能感应到他们的存在。在漆黑的不规则地形中,两人始终跟范宗保持着不变的距离和方位,这是长期习练下养成的默契。
也因为他们都背负着相同的东西。
范宗从来没有问他们,“那一天”到底杀了个什么人。他们也没有问过他。现今巫丹山仅有的九个弟子之间,从来不谈论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