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巴原来花白的胡须,都沾满了内伤吐出的鲜血,瘦脸仿佛比手上的刀还要青白,黑白两条眉毛因为痛苦而紧皱。他每一下呼吸都很短促,而且带着低沉的沉吟。
胸骨和半数的肋骨都已断裂。没有被断骨刺破内脏而致命,实在是奇迹般的幸运。
那八卦巨刀对此刻的尹英川来说,是负累多于支撑。但他仍忍着剧痛不肯放手。刀尖拖在大街的石板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几个八卦门人看见,急忙上前代替镖师搀扶师叔,并举起兵刃保护在他身周。
尹英川隔着众人,看见对面新来的四十来个敌人,又瞧瞧全身是血的桂丹雷。此刻桂丹雷一身是伤,已经再看不清左臂上那“水中斩月”砍出的伤口了。但尹英川自己很清楚,刚才对战最后一刻的情形。
他又低头,看看倒在街上的丁俊奇和其他八卦门弟子,然后眼神悲愤地轻轻摇头。
江云澜看见尹英川和他的巨刀,虽未知其身份,也看出必是敌方领军人物。尹英川这伤自然是桂师兄所打的,江云澜心想不如出言讥讽他几句,以动摇对方军心。可是桂丹雷抢在他前头先说话了。
“还要继续打吗?”桂丹雷说时咳出血来。刚才他背项被一记铁鞭打中,也受着内伤,加上大大小小的外创失血,他此刻状况也跟尹英川半斤八两,虽然面对自己亲手打败的敌人,却再无先前的骄狂。
尹英川吩咐弟子脱下衣袍,盖在死去的弟子和其他门派武者脸上。
“要是十年前……”尹英川盯着桂丹雷血肉淋漓的左肩,眼中吐出不服气的目光:“我的刀必定先一步砍死你。”
“也许吧……”桂丹雷淡然回答。“可是十年前,我也还没有开始学‘巫丹拳’。”
尹英川听见后呆住了。然后有些惭愧地朝桂丹雷微微点头。
武者毕生最重要的战斗在何时何地发生,本来就不由自己选择;一旦踏上这条路,你一生任何时刻都是战士。
尹英川用弟子递来的布巾,抹去嘴巴四周的血污。
“把死伤的同门抬起来。”他向余下的二十多个门人下令,然后朝着街道北面踏了一步:“我们走。”
“师叔!”众门人急忙劝阻。他们吞不下这口屈辱。
“今天不能再让更多八卦门的弟子折损了。”尹英川沉痛地说:“将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一战。”
他略回头,朝桂丹雷和江云澜断然说:“我们绝不坐以待毙。到时再集合天下的八卦门人,跟你们决一死战。”
那众多八卦门弟子,也就抬起尸首和受伤的同门,簇拥着受伤的师叔,无言慢慢向街北撤退。
被抛下的西军其余三十名武者和几个镖师,一时都恐慌了。他们想不到,不久前才气势如虹地誓师出发的武林同盟,就此瓦解掉了四分一。众人立时无心恋战,恐怕给巫丹派队伍乘机复仇袭击,也都紧随着八卦门人退走了。
途中许多人,都羞惭地将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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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为悼念而戴的白布条,悄悄解下来丢掉了。
这一段少慈巷,空余下两面划满了刀痕的土壁,此后就给长安人保留了下来,以纪念这场令人惊异的决战;后来连附近的书院,也都改成了给人听武林传说掌故的酒家茶馆。
直至数十年后,刀痕因为年月久远而风化模糊,土墙失修倒塌,人们才渐渐淡忘了这事迹。
川岛玲兰的指头上,再没有刀柄缠布那触感。
这瞬间,她感觉自己已然必死。
那短促的时刻,她并没有后悔千里远来中土送命。
她只是回想起许久以前,在东瀛那一夜。闪电映照出邢猎的那个壮硕背影。
然后是在蓉城街巷里,那个漆黑的夜晚。两人背靠着背。彼此感觉到体温、汗水与颤震。一种用家乡话也无法形容的亲密感。
在美丽的巫峡山水之间。木刀互砍的清脆声音。阳光底下冒着汗水的笑脸。
黄色泥土的高原路上。马蹄嘀哒。一起追着不断下沉的夕阳。干旱的风迎发吹拂。
这些,都不再有了。
可是她还是觉得:值得的。
然而川岛玲兰还是有点低估了自己。
“燕飞”的攻击力始终不同平凡;而习小岩那“裹脑刀”反斩,就算加上左掌帮助,劲力并不如平日的正手“阳刀”般猛劲。
这两刀交拼之下,习小岩承受了极大的刀压,全身都气血翻涌,本就窒碍了动作;右足底下更因为抵不住那压力,屋瓦突然给他踏穿了,身姿顿时崩溃,整条腿陷入到膝盖。原本马上反击的一刀,再斩不出去。
川岛玲兰心神虽散涣,但久经修练的身体,还是能自动反应,跃步飞退了开去。
往上飞出的大刀,在空中打了十多二十个圈,撞破了屋顶尖的瑞兽装饰,才跌到下方街心。
川岛玲兰发觉竟保住一命,惊魂甫定,但亦未心乱,反手从腰带拔出贴身短刀,仍朝着姿态狼狈的习小岩戒备着。
只要还有一口气,手上还有最后一柄刀子,她都不会就此认命。
但下面众人看见川岛玲兰丢了主力兵器,都知她败象毕露。他们心情各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