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浓重的天怒海峡上空,天幕当中的一双孪月化作了两团模糊的光晕,透着若隐若现的惨淡的光。黑色的海潮拍打在海凌屿四周如兽齿般坚利的礁石上,化作一滩凌乱破碎的白色泡沫,又重新于海岸边的石缝与窠臼中聚集起来,腥臭难当。
然而就在这一片晦暗的死寂里,岛岸边的陆桥下却隐约亮起了一点醒目的橘红,在其指引下,一艘小舟钻出了灰黑色的迷雾,悄无声息地靠上岸来。
自船上走下一个身着斗篷的人影。眼下,对面举着火把等候了多时的人,正是头戴海蛇面具的郁礼。年轻的将军朝来人深深行了一礼,扶着对方上马后渡过陆桥,沿着隐蔽在茂密林间的一条小路,朝着主岛北侧的镇岚要塞内疾驰而去。
“你是说,我那侄儿如今仍活着?”
披着斗篷的人上马之后,立刻开口询问起祁子隐的事来,正是自暮庐城中星夜赶来的靖海侯祁守愚。
“属下传信给督军大人之前,也并不敢完全确定。但末将的推测并非无中生有,只是未曾想到,竟惹得大人专程冒险赶来此地。”
虽奋力打马赶路,郁礼的言语间却明显害怕矮胖亲王会责罚自己办事不利。其情绪中这一微小的变化没能逃过对方的一双眼睛,祁守愚当即清了清嗓子安抚道:
“那日你将尸骨送去廷尉司后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本王便担心是否出了什么差池。不过事到如今,追究是谁的过错并无助益,重要的是若继续放任那个孩子活着,反倒会对我们的大业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须得尽快补救才是。”
郁礼立刻在马上将手一拱:“是,属下明白。不过先前那具穿着白衣的尸体已被鲨鱼啃咬成了那副模样,会不会是因为廷尉司担心国主的身体,刻意将验尸的结果隐瞒了下来?”
“不会。此事乃是由我亲自过问的,也于舟师大营仵作的陪同下复验过那具尸骨,确见其肢端骨骼上的骺线已经闭合,还患有严重的风湿,根本就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该有的模样。”祁守愚却是不住地摇头,转而又问,“倒是你这边,确定所拿之人确是少主身边那个红头发的姑娘么?”
“督军大人放心,末将早些年曾同那小妮子打过几次照面,决计不会认错。”
“如此说来,那个黑眼睛的小子——莫非也尚在人间么?”矮胖亲王明显变得警觉了起来,两只眼中射出的精光,就似是条于林中逡巡的恶狼。
“将炎如今是否仍活着尚不得而知。不过以我对他脾性的了解,若当日其也在那些丁奴之中,当不会轻易允许我手下之人带走那个红发小妮子的。”
“未必,未必。为今之计,当下令各处加强戒备,若发现可疑人等,立刻上报……”
两人一边说,一边打马继续前行。海凌屿四周虽被浓雾裹挟,然而随着山势的不断抬升,围绕于海岛四周的雾气渐渐沉到了脚下,树梢间反而露出了万里无云的星空。走着走着,前方也豁然变得开朗起来。
外人绝无可能知晓,海凌屿主岛北部那看似无处立足的断崖之上,居然有一片二三十亩的平坦高地。此时高地上已用青石垒起了一座坚固的堡垒,便是唤作镇岚的要塞了。即便已经入夜,要塞内依然灯火通明,成群结队的丁奴排着队,将木材与铁矿源源不断地运往堡垒内部,叮叮当当的冶铁铸造声,也随风四散,听得格外清楚。
“督军大人,前方便已到了镇岚。眼下时辰已晚,您又舟车劳顿,不如先休息一夜,明日再去大牢吧?”
郁礼带了带胯下的灰玉骅,说着便欲下马,打算先入要塞做好安排。可靖海侯却果断地摆了摆手:
“本王就是打算连夜提审那个姑娘的。她的口风定会很严,须得用些非常的手段!”
与此同时,要塞的地牢内,甯月将一双赤裸的玉足朝裙子下方拢了拢,却仍不住地打着寒颤。早在被带上黑船时她的鞋便丢了,而眼下半埋在地下的石质牢房吸收了海中的湿气,正变得愈发冰冷刺骨起来。
少女将双手拢在口边,轻轻地搓动着。虽然她十分庆幸此前在船上时,将炎与祁子隐并没有为了救自己而同那些带着海蛇面具的兵士起冲突。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无比希望能有人在身边安慰一番,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被关了整整一天,牢门外却再未传来什么新的动静。这不禁让少女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开始担心是否自己的满头红发太过显眼,终还是难免暴露了同伴的身份。又或者,黑船上的人将自己关在这里,乃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
经由一道只有巴掌大小的气窗,甯月向地牢外看去,对着漫天繁星虔诚地祈祷着。突然,门外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令她的心也登时揪了起来。毕竟少女对自己即将遭遇什么根本一无所知,此刻的她惊惶得便如一只囚笼中的野兔,使劲将身体挤入石室的一角。而面前石墙上那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铁门,便是隔绝她同危险的唯一屏障。
“啪嗒”一声,铁门上的铜锁被从外面打开了。映入少女眼帘的是那个白日里曾经见过,背负宽背马刀的少将军。只是如今在对方身后,还跟着个低矮的,身穿斗篷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甯月便已认出其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