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上,别让将炎那小野种给跑了!”
郁礼气急败坏的声音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回荡着,急促而纷乱的脚步声中,不时会传来几下拳头打在人身上的闷响,以及少年痛苦的呻吟。然而在接二连三的交锋中,将炎似乎并未吃亏,而邓圭义与尉迟敬德的口中却是骂声不断。
黑瞳少年一路上只顾掩护同伴逃跑,可毕竟祁子隐同甯月的体力远不如他,一番追逐之后,还是被对方堵在了运河下游一座名唤玉带桥的正中央,进退维谷。
“将炎,你一个人是不可能斗得过我们三个的。况且这次可没那么好运气,不会有龙卷风再来帮你们,还是快点投降吧!”
尉迟敬德的语气并不是那般咄咄逼人,倒似在好言劝降。
“你还同到手的猎物废什么话?先吊起来打断了手脚,出出气!”
郁礼依然铁青着脸,语气间却是掩藏不住的狂喜。
“这个红头发的小妮子怎么办?”邓圭义的脸上方才挨了几记重拳,腮帮子肿起了半边,说起话来呜呜哝哝地含糊不清。
“这时候还想着女人,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你给阉了!”郁礼扭头便骂,登时吓得尖嗓子的校尉不敢再吭声。
“你们二人,一个是光禄卿家幼子,一个是三代廷尉世家的唯一后人,皆是朝中肱骨血脉,为何非要同这样一个军中恶霸鬼混在一起?难道读过的至圣先贤之书,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将炎刚想说话,却忽听身旁跑得面无血色的祁子隐抢先一步,高声斥责起对方来。黑瞳少年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位行事颇为古怪的同伴,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怎会知道我家的情形——”尉迟敬德有些吃惊,死死盯着面前金色瞳仁的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一怔。
邓圭义却依然口无遮拦,疯狗般地咆哮着:“跟着谁是我们自己的事。郁礼兄于营中无人能敌,不跟着他,难道要跟像你这般弱不禁风的废物么?你算老几啊?”
“我乃晔国当朝少主!你们若是退下,今夜之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祁子隐虽然瘦弱,但此时的一番话却说得义正言辞,风骨凛然,一时竟吓得本想围攻上来的两人都不敢妄动了。
郁礼却抱着双臂,仍半倚在桥边的栏杆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晔国少主可是有贴身侍卫跟随的,难不成你会告诉我,你的贴身侍卫就是这个将炎吧?况且,就算你确是那位少主,也不过是个庶出子而已,莫非当真的以为会有人将你当做一回事?我可是听说当年瑾妃死的时候——”
“你给我住口!”一听到“瑾妃”二字,祁子隐突然愤怒地吼了起来。
白衣少年的母亲瑾妃,早在他六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由小到大,她都一直告诉儿子:其并非长子,即便能力出众,也不要尝试着去抢自己的长兄,也就是当今世子祁子修的风头。而祁子隐也确实照着母妃的意思去做,果断回绝了向百里对自己的武艺指导,一心便只读圣贤之书。
虽然父王对他的宠爱并不算少,可毕竟能够陪伴的时间有限。这位小少主更自幼便隐隐察觉出宫内众人对自己与母亲的那股虽然恭敬,却又溢于言表的疏离感。甚至连那些派分到母子身边服侍的宫人,都好似吃了黄连般成天苦着个脸。便好似给他们母子为仆,是件无比倒霉的事情一般。
直至那一年的冬月,母亲离世的消息,终于将这些人脸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撕扯了下来。晔国公虽亲自前来悼念,并命人将逝者好生安葬,谁知祁子隐为母妃守灵的第一夜,便亲眼目睹足有百十余众众的宫人侍女们悉数跑了个干净。
于是,孤独无助的少年只能一个人裹着被子,呆呆地跪于母亲的灵柩旁,颗粒未进,滴水未沾。直到整整三日后,国主祁和胤再次前来,才发现已经虚脱得昏厥在地的他。
虽然这件事后,擅离职守的那些宫人侍女均被处以了极刑,但这件事却还是在年幼的祁子隐心中造成了重伤,令他性情大变,愈发沉默寡欢起来。而也正是自那时起,这位少主成为了旁人眼中的怪胎,说什么也再不肯再着黑衣。仿佛只有一尘不染的白色,才不会令他时常想起为母守灵的那些孤独的夜晚,弥散在自己四周无尽的黑暗与凄凉。
可除了忠心不二的侍卫万石,充斥宫中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疏离感并未因此而有丝毫消散。暗中,人们皆称这个喜着白衣的少年是会给人带来晦气的扫把星。祁子隐一气之下,便主动向父王要求搬入了幽静偏远的归鸿苑。此举,不仅是为了离开那个曾令自己肝肠寸断的旧殿,更是为了避开诸多令人不悦的目光与非议。
眼下,见一向温文尔雅的祁子隐居然红着眼眶,挥拳欲向足比他高了一头的郁礼身前扑去,不知道个中缘由的将炎同甯月也大吃了一惊。
年轻的都尉却冷笑一声,拉开架势想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呆子一点教训。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竟是顺着运河随风飘荡来一曲清亮的歌:
月曜照海滨,星下澹水平;
举帆将北游,天寒雪覆旌。
锋芒待砺硎,晔晔起刀兵;
旷野燎天火,安以鉴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