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水去世的时候很平静,她早上的时候喝了最喜欢的粥,换上了最喜欢的衣服。
卓行一在她身边,说着两个人初遇时候的趣事,逗得她频频发笑。
她交代了她的后事如何操办,之后像往常一样,在午休的时候,平静安详的离开。
卓行一派人去王府报丧,之后所有的后事,都是亲自操办的,坚决不假他人之手。
陆心水下葬之后的隔天清晨,他穿的体面,独自来到了她的坟前。
他席地而坐,缓缓打开拎来的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封信。
信封泛黄,边角翘起,很显然有打开过的痕迹。
“阿芷,在固镇的时候,我遇到了谢长绝。”卓行一叹了口气,低声呢喃,“他那时候打扮的很讲究,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衣服也穿了那件你曾夸过的好看的月白色长衫,他说他要回卜东山,交给了我这封信,说是……”他顿了顿,“说让我这辈子都不要交给你,在你死后再烧给你。”
“当时我觉得好奇,但没有多说,作为情敌中的获胜者,我自认胸襟宽广,答应了下来。但很抱歉,这封信我还是拆开看了,就在前些年的时候。”卓行一抿唇,提起那些事对他而言,更像是种艰难痛苦的修行,“在我听到你睡梦中叫他名字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嫉妒心,抱歉…可我心想,你应该会原谅我的,毕竟…没有刻骨的爱,哪来刻骨的恨,阿芷,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
上了年纪的男人,还隐约可见年轻时候的风姿,即便无声落泪,也有种动人的脆弱感。
他用食指将眼泪擦去,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委屈,阿芷,你未免欺负我欺负的太狠了些。可是,可是就算明知道是这样,我还是,还是无法怪你,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命运的这些捉弄,你和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这一世……终究是我偷来的幸福。”
“你说下辈子不再找我,那我就祝你,下辈子能够得偿所愿吧。”
卓行一将这封信点燃,隆冬的白雪,厚厚的铺了满地,像极了他们成婚当天的素白色世界,而那跳动的火苗,又像是他初见她时,短暂的惊鸿一瞥,自此星火燎原,山野乡间,碧水蓝天,他整个世界都燃烧着浓烈的爱火,至死不休。
光秃秃的树干上压着厚重的雪,呼啸的北风吹来,卷起漫天飞雪,那霸道潇洒的字迹,逐渐化成了灰。
“阿芷,
见字如晤。
在后来的无数个日子里,我都在想,要是从一开始我们不是那样的遇见,结局会不会完全不一样?我不是那个“被母亲欺骗”的满腹仇恨的少年,不是那个一手颠覆陆家的罪魁祸首,不是那个将你父亲和兄长亲手杀死的恶魔,不是那个害你母亲自杀身亡,把你狠心丢进花楼任人蹂躏的混蛋,我们也不会走到那般难堪无法挽回的地步。
一步错步步错,古人云一失足成千古恨,诚不欺我。
我自认心思如海,自信狂妄,自认躲在暗处,可以洞穿所有阴谋,自认铁石心肠,对你能够狠下心来,事实证明,我对自己还缺乏正确的认知,在面对你的时候,事情总是会超出控制。
你是我难以预料、难以控制、难以舍弃的念想。
所以我常常自嘲的想,若是早点认清这个现实,我还会不会做出那样悲惨的选择?
阿芷,我从不怪你恨我,你恨我是对的,我做了那样的事情,你的确应该恨我。
可我依然爱你。
说出来兴许你会觉得可笑,在经历了所有之后,我发现我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只不过先前仇恨蒙蔽了我的双眼,压制了我的感情,唯有在失去你、在感到阵痛无比的时候,那份对你的渴望与贪欲,懊悔与炽烈,便变成最凶猛的野兽,将我完全吞没。
原来我是如此的想念你,想要你。
我身上背负了四条你至亲的性命,我知道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或许只有一死,才能清洗我满身的罪恶与肮脏。
阿芷,我的阿芷啊,让我再对你说一声,对不起,还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