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宇珩见过无数次席苍,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男人阴险精明,但却永远上不了台面,他只把他当成个能够控制得了的棋子,而能够控制得了的,他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所以在看到今天这样的席苍时,他是震撼的,是讶异的,是有片刻惊慌的。
事情一旦脱离掌控,人就会生出慌乱。
长剑上的血滴滴点点的落,很快在地上晕成一小滩,烛火照耀下,黑漆漆的一小片,死寂的,静默的,森凉的,没有生机的。
春日的夜晚,风是凉的,但司宇珩在某个瞬间,却感觉到如冬日般的刻骨寒凉。
“席苍!”他莫名有点愤怒,“你这是做什么!”
席苍淡淡的哦了声,随后在众人的注目中,他缓缓低头,恭敬的对司宇珩行礼,道,“殿下。”
这个行礼,让司宇珩本来乱跳的心,安定了几分。
他不想被看出慌神,深吸口气,叫他平身,问道,“本宫方才问你,这是在做什么?这里是东宫,是本宫的殿宇,你率兵进来,是想做什么,是想造反吗?!”
“啊。”席苍失笑着点点头,他的手放在还在滴血的长剑上,神情认真且严肃,道,“太子殿下英明,就是在造反啊!这还不够明显吗?”
司宇珩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荡的承认,这样轻飘飘的口吻,好像讨论的是今晚的夜色一样。
“你!”
他的火气一下子涨满,什么东西也敢在他跟前用这样的口吻,他是什么人,是西凉的太子,在他面前提造反,是当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放肆!”
司宇珩怒喝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宝剑抽了出来,然而万万没想到,比他更快的,是穿透空气飞来的箭。
正中心脏!
“噗!”
他吐出一口血,难以置信的看着墙头,那里不知何时爬满了士兵。
不。
不是士兵。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讶,他难以置信的张开嘴,喉咙里发出细碎残缺的声音,“怎么…流民…怎么会是流民……”
这怎么可能!
“噗!”
极度的悲愤和震撼袭上心头,司宇珩接受不了,再度吐出一口血!
他们以为的、救济的子民,竟成了推翻皇权的罪魁祸首?
这要怎么接受!
席苍遗憾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嘲讽、不屑,他的眼神是冷漠的,是毫无温度的,是毫不悲悯的,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唇角动了动,似是勾出了个淡漠的笑。
司宇珩感受到胸口在往外流血,他试图抓住,但是抓不住,就像他抓不住这即将崩塌的皇权,也像他抓不住的缓缓流逝的生命。
辛苦筹谋十余年,他不停的累积人脉,权势,精心的给自己铺设未来,他布局,博弈,联姻,一步步的将皇权收入囊中,他自以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设想过无数次登上皇位时的风光画面,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潦草匆忙的不值一提的结局。
与热血一起流逝的,是温度,还有他眼里的光。
头顶的苍穹是那么的漆黑,漆黑的很澄澈,是那么的浩瀚无边,司宇珩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有多久没有看过这片天了呢?
司宇珩记不太清,好像自从出生开始,知道自己面临的命运开始,他就一直处在斗争中,每天睁开眼,想的就是争权夺位,闭上眼之前,思考的是如何稳固人心,无时无刻不在计较着得失,没有任何闲暇功夫去看看头上的天,脚踩的地。
他慢吞吞的笑起来,喉咙里腥咸的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涌,耳边充斥着厮杀声哭喊声,他僵硬而缓慢的斜过去视线,那两颗眼珠迟钝的转了转。
席苍将长剑举起,杀死了冲上来的心腹,从门外涌进来数不尽的流民,他们向着后院去,墙上的影子,宛如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怪兽,他忽然记起那养了多日的十万士兵,怕是再也用不上了。
司宇珩从来没觉得生命如此漫长,在等待死亡来临的时间里,他看到了他的太子妃,他的儿子,他的女儿,都被流民们押着来到了院子里,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与悲伤,在看到倒在血泊里的他时,发出了尖锐的凄厉的叫喊。
有双黑色的靴子来到跟前。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抬眼了,但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停在他身上,他熟悉这道目光,在临死之前,卯足了劲的开口,“为…为什么…是谁?是谁要……”
大口大口的血从嘴里吐出来。
他痛到麻木,血液是凉的,但口吻是悲愤又无奈的。
席苍在他跟前蹲下,大手覆在他面上。
“陆。”他淡淡的提醒。
司宇珩猛的睁开眼。
陆?
陆家?
陆家还有谁!
陆家被赶尽杀绝,只有那个……
是陆廷野吗?
他激动又难以置信,找了多日的陆廷野,究竟藏在了哪里,又是如何起事的,而席苍…席苍害的陆家到这种地步,又为什么会为陆廷野做事?陆廷野难道被蒙在鼓里?
司宇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