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而为人,究竟该怎样活出自我这件事,柳沉舟是不明白、更不理解的。
回顾柳沉舟的曾经,只有修行。
他如同深处迷雾却身怀罗盘的旅人,在雾中行走到了无路可去的时候才停下脚步。
而当他回顾自己走过的路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后大雾弥漫,他除了自己外一无所有。
想到这里,柳沉舟独自一人站在窗旁,他昂首眺望着清君门的山河,入目的却不再是郁郁葱葱的群山,而是染血的硝烟之地。
在弑师后的当夜,他出现了幻觉。
——原来,就算我下杀手的时候无知无觉,但我的下意识仍会搅得我不得安宁啊。
看着这片泛着血雾的杀戮之地,柳沉舟叹息了一声。
只是一声叹息的空隙,他就看见了无数的怨灵从群山中向他奔来,这些景色他十分熟悉,但却从不在意:
柳沉舟虽对生死没有概念,可就算如此,他杀死过的人,还是会化成厉鬼让他每夜都不得安宁。
只是做噩梦的人不在乎,所以柳沉舟任由这些鬼魂在他的脑海中哀嚎,他都毫不在乎。
事到如今,他甚至能在冤魂的哀嚎中安眠,也能在鲜血中沐浴更衣。
但,一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那是柳沉舟的母亲,只不过她也是柳沉舟的梦境中的一抹冤魂。
每当她出现时,这个女人手中都拿着一柄钝刀,尖叫着对柳沉舟的额头劈砍下去——
这时柳沉舟的母亲在生前最后做的事。
这个女人想杀了自己的儿子,却被自己的儿子杀死。
柳沉舟在少年时就弑母了。
只不过当时的柳沉舟只懂得杀戮,并不明白那个浸满泪水的、想要杀他的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母亲?
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直至柳沉舟长大成人都没有答案,他生长在偏远的蛮荒之地,在出生后7岁时就被父亲放逐进野外独自生存,美其名曰,让他成长为一个男人。
而柳沉舟也的确天赋异禀,他孤身一人在一片荒野中熬过了他的童年,为了生存去效仿兽性,也因此失去了基本的人性。
所以当他以幸存者的身份回归家庭的时候,他的母亲不认他,他的父亲想利用他,而柳沉舟呢?
他只杀戮,直至有一天,他与外出云游的沈无争相遇了。
柳沉舟想到这里,他抬头眺望天边的皓月,忍不住低声喃喃道:
“柳沉舟啊,你是想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止境的欲望,还是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平淡却真实的生命?”
少年的柳沉舟答:他要追求无止境的欲望。
这就是沈无争第一次见面时对柳沉舟提出的问题。
在那之后,无父无母、孤苦漂泊的柳沉舟就有了一个师父,长了一副高人的脸,性子却极其冷淡且偏激的师父。
沈无争的朋友很少,柳沉舟在修行的时候只记得沈无争每个月会固定前往一个地方与一名高手过招,但每次他回来的时候,身上都伤痕累累,看起来像是吃了大亏。
柳沉舟不在乎,沈无争也不说,师徒二人的日常仍是修行,但谁都不关心谁。
都说师父如尊长,但这似乎不适用与柳沉舟与沈无争这对师徒身上。
他们好似除了修行外,互相只是对方的陌生人。
好在柳沉舟的天赋极高又肯吃苦,因此一帆风顺地成了清君门的活招牌——半仙道士,柳沉舟。
沈无争教会了柳沉舟许多的东西,他甚至还教会了柳沉舟如何折磨对手,将世上那些磊落的、阴险的招数与伎俩都教给了他,唯独没教他如何生活。
柳沉舟从未学过该如何成为一个正常人,他也没有机会去学习。
等他好不容易站在顶点、终于有空去看看世界的模样时,他发现他更忙了,因为有一个天道要守,而这个天道,并不是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可荒唐的是,柳沉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守护什么。
况且柳沉舟发现,似乎只要自己的实力能独步天下,那么他的性格与处事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这是好事么?
不知道。
柳沉舟不理解,但他欣然接受了这点,毕竟扬长避短是人的天性,他也不能免俗。
所以他干脆毫不在乎外人对他的评价,只是用实力让所有人闭嘴。
他做到了。
他也更加孤独了。
想到这里,柳沉舟的余光又瞥见了在庭院中吸取天地灵气修行的柳北朝,这个长相神似沈无争的少年沐浴在月光下,像是披了一层银做的纱。
此刻的柳北朝好似沐浴着一身仙气,不落凡尘。
柳沉舟下意识地憧憬起来,他看得入迷了,可也因此一夜未眠,直至清晨破晓时他才不可控的、在恍惚中睡了过去。
正因为如此,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日上三竿时的柳沉舟脸色自然是很差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盯着自己看的柳北朝,阴沉地发了脾气。
所以,本该由专属的传讯兽去传达会议信息的事情,变成了柳北朝亲自一个一个去请。
清君门的主峰是清君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