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雨村补授应天府,一到任就有件人命官司,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致互殴伤了人命。
女婢被拐子卖了两家,强势的那家奴才打死原告的主子,逃了,留下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贾雨村听了状告,大怒,欲发签差公人将凶犯家属拿来拷问,却见案旁一个门子给他使眼色,不叫他发签。
心下狐疑,停了手,退至密室。
原来这门子还是他的故人,昔日穷困潦倒,屈居葫芦庙,这门子本是葫芦庙的小沙弥,一场大火后无处安身,耐不得寺院凄凉,趁年轻,蓄了发,充当门子。
这门子‘传授’了贾雨村官场的知识,凡作地方官的,都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地最有权势极富贵的大乡绅名姓——叫做护官符。
一面说,一面给了贾雨村一张抄来的护官符。
贾、王、史、薛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贾雨村住过的甄家也在此列里。
打死人的就是四家里的薛家公子薛蟠,其母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妹妹,贾政之妻王氏一母同生的姊妹。
贾雨村当下有了主意,不动声色的问着门子:“依你怎么着?”
门子反问贾雨村:“老爷可知这卖的丫头是谁?”
贾雨村如何晓得,门子冷笑道:“这人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她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女儿,小名唤英莲。”
贾雨村听了,骇然大惊,原以为那日贾存周敲打他,是为了外甥的命案一事,如今再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瞅了门子一眼,贾雨村越想越心惊,说不定这门子是贾存周派来的,坏了,坏事了。
贾存周能找来这小沙弥,哪里会不清楚甄士隐。
这些日里,一直犯糊涂,才施恩,就敲打,就为了外甥命案一事,说不通啊,他贾雨村又不是小儿不懂人情往来。
故意找来当年的小沙弥,使他知晓,命案里的小丫头,是他大恩人失散多年的女儿,是想看他会怎么做。
若他不顾昔日大恩,为讨好薛家、贾家,将英莲判给了薛家,知恩不报,未必就是贾存周愿意看到的。
秉公处理,将薛蟠捉来,不出数日,这顶乌纱帽就得丢了。
贾存周给他出了一道难题,往好处看,未尝不是,考验他的能力、品性,贾雨村不禁叹道:贾存周好高明的驭人之术。
细细思量,破局之处在于甄老爷身上,当下最紧要的,是要找到甄老爷,使他们父女团圆。
几年前,甄老爷家里失了火,就不知踪影,人海茫茫,哪里寻得,贾雨村瞅着眼前的门子,心想:这厮即提起了甄老爷,兴许能知晓内情。
想到这门子有可能是贾存周派来的,当下客气了不少:“你即还了俗,如今叫什么名。”
门子道:“老爷,我叫李富来。”
富来,这名取得俗气,贾雨村却不敢小瞧:“从甄老爷家里失了火,就再没有听到音信,你可知甄老爷身在何处,因果循环,昔日甄老爷施恩于我,如今,遇到了甄老爷失散多年的女儿,不教他们骨肉相聚,我心难安。”
门子露出笑意:“老爷,问对了人,甄老爷丢了爱女,家里又着火,后变卖家产带着妻子封氏,投奔了岳父封肃。”
“只甄老爷那岳父是势利眼,甄老爷变卖家产用来请他置办田地房产的银子被他半哄半赚,只给他薄田朽屋.甄老爷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
门子越说越气,甄家老爷广善结缘,他受过恩惠。
“那封肃人前人后说甄老爷如何好吃懒做,甄老爷听了,急忿怨痛,病倒了,好在封氏不离不弃,细心照料,病好了,离了岳父家,另找了住处,破落些,夫妻二人相依为命。”
贾雨村潸然泪下:“想不到甄老爷过得这般坎坷,否极泰来,如今让你我二人遇到英莲,”拱手道:“劳烦富来辛苦走一趟,将甄老爷夫妻二人接来,好让他们骨肉相聚。”
李富来面露难色,说道:“接甄老爷来容易,但是…”
贾雨村爽快说道:“你我二人相识多年,有难处,尽管开口。”
“老爷不知,那薛蟠,性情奢侈,言语傲慢,实乃金陵一霸,”李富来担忧道:“英莲进了薛家,怕是不好出来。”
贾雨村笑道:“富来,尽管去,此事,由我来想办法。”
李富来得了令,收拾行装,走水路下了姑苏。
薛蟠,表字文起,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些,遂致老大无成,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
有一妹妹,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时他父亲在日极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十倍。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安慰母心,便不以书字为念,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
母亲分忧代劳。
近因今上崇尚诗礼,征采才能,降不世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得亲名达部,以备选择,为宫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贾雨村打听到了薛家有意进京参加选秀的事,如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