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中国封建历史上(此处指秦以后),除了王朝发行的钱币之外,粮食与布帛也承担着等价物的职责。
特别是混乱动荡时期,各个割据王朝损人利己,发行劣币,钱币又薄又脆,和纸一样,连年号都看不清,老百姓都不爱用。相比较而言,沉甸甸的粮食与布匹,无疑更让人心安。
但是粮食和布匹归根到底还是太重了,流通不易,又易损耗,根本无法作为一般等价物。一旦王朝统一,轻便的铜钱银两便取代了粮食与布匹的地位。
本来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但是赵昕前不久尝试的在小范围内推广粮票和布票,则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若是要设立银行,赵昕肯定不会以赵祯发行的钱币为基准,那样就是自己为赵祯的贪婪买单,赵昕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朝廷发行的钱币,连自家太子都不认,可见钱法恶劣到什么地步。事实上,如今这一时代的人,对于钱为什么是钱这一问题,真的缺乏认知。
发给军队和民夫的是大钱,结果人家拿这钱来交税,朝廷又不承认。自己打自己的脸,这种垃圾大钱就该扫进历史的废物堆里面。
每有一枚大钱流通,朝廷信用就损失一分。北宋诸帝在这方面的眼光,比之前朝,真的是差太多了。隋唐两朝的皇帝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动过歪脑筋,钱币币值一直很稳定。研究隋唐经济可比研究宋代经济不知道容易多少。
有了想法之后,接下来赵昕做的就是将想法下传,由其他人帮着自己完善,以契合这一时代,同时解决细节性的关键问题。
一旦开设银行,事关重大,轻则经济动荡,重则威胁国家政权统治,导致民心沦丧,天下大乱。
赵昕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宁愿走得慢一些,也不敢想当然地觉得自己是太子,绝然无错。
赵昕将想法告诉自己一派的所有中高层,包括太平院及武院讲师,医药公司,石炭公司,织造公司的经理董事等。由着他们议论几日之后,赵昕请了所有人参与到这场讨论之中,地点则是太平院内的讲堂内。
赵昕道:“钱庄之设,纳百姓之余财,许以利息,短则一年,多则数年,以广财源。”
设置钱庄,众人争议不大,因为如今真的缺钱。医药公司的加工部部长贺明史道:“医药公司而今入不敷出,便是得来钱,一年之后恐怕也难以归还本利。”
尚且没有议论利息数额,便认为还不起利息,这不是贺明史自贬,因为事实便是如此,亏空太大了。
“一年之后的本利,可由三年之后的本利先行垫付,如此可乎?”
“这不是寅吃卯粮吗?”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如今之人无法理解负债经营,砸锅卖铁也要先还债。
赵昕双手举起,示意众人安静,而后道:“若无这笔钱财,则医药公司势必进一步收缩,怕是连汴京城也占不下了。一旦多了这笔钱,则昔日卖出之地可买回来,离去的大夫也能够招回来。尔等目光何其短浅,这可是救命的钱,只要挺过去眼前这苦,日后赚回来还给百姓便是。”
现在死,还是之后死,对于在场之人而言,选择其实只有一个。
又有人问道:“钱庄自古所未有,百姓当真愿意将钱存在里面吗?”
赵昕反驳道:“唐时便有存钱之地,唤作飞柜,寄存之后取飞票通行天下。存之于长安,取之于洛阳;存之于南岭,取之于辽东,带飞票在身,免去长途转移铜钱之苦,可谓便利,然则不过贩夫走卒为用,仍需收取柜费。今所谓之钱庄,天下百姓皆可通用,但有闲钱,与其放在家里,莫若存于钱庄,可生利息,许粮票布票,亦是轻便之极。”
“朝廷发有铜钱,为何要折换为布帛粮食?”
赵昕直言不讳道:“今之钱法,可谓苛烂,百姓若是取大钱过来存,不知是依着朝廷法令算十文,还是依着市场价钱?”
“折换为粮食布匹,取换即用。本宫已着人在岭南广开耕田,彼处水热极佳,耕种得法便可一年三熟,粮价贱至一石百文,千里舟行仍有盈利。至于布匹,自家便有织造公司,百姓若是换取,将布匹与他,岂不是省却贩卖之功?”
赵昕这一番话,众人听得啧啧赞叹,没有料想到赵昕这般深谋远虑,这可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呀。
赵昕道:“尔等下去算算自己需要多少钱,报个数字上来,宁可多报一些上来,莫要少报。”
贺明史弱弱地问道:“殿下您是不是说反了?”说多了,日后还款压力岂不是更大,万一还不上,丢的可是赵昕自己的脸。
“没有说错,宁愿多报一些来,若是你们嫌钱多,岭南人烟稀少,尚需开垦,本宫准备拨一笔钱到那边去。”
贺明史拱手道:“殿下明见。”
这场会议结束了,但万里长征也只能够说是走了第一步,接下来的难题有着不少。
首要的难题,是人才,准确来说是有着金融知识的人才。好在如今也不涉及后世复杂的金融运行,只需通晓术算之道便是。
这样的人才,其实也好找,每次朝廷科举明算科,少则一二百人,多则二三百人,构建起一个钱庄的架子已经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