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假托公务正事去偷闲玩耍,无疑落着正囿于羁旅之思的那几位少年少女的下怀。无论娄府能有多么安全,隔绝了多少危险,对于离家多日的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另一个牢笼。
真正的家是经由长途跋涉之后到达的终点,将身躯遮掩在一个密闭空间内彷徨度日的地方才不是。
所以娄家女儿选择在这时主动邀人四处游玩,真可谓洞悉人心。即使娄菁华心怀何种恶意,受邀的客人们也似乎找不到任何借口推脱去抵挡这“阳谋”。毕竟能够找到一个地方释放天性,寄托愁思哀怨,总比被关在某个陌生的屋门背后好得多。
特别是对于阿鹃与小妹而言,尽管她们对盛情相邀的娄菁华并无特殊的好感,甚至隐隐有些厌恶,但是能够在旅途中真正得到休息的机会,去集市里、到山脚下,漫无目的地四处顽顽,可谓是一桩“美差事”。
于是在第二天,客居娄府的五位旅人便跟着娄家女儿一同徒步出行,借着出去招揽人手的契机前往镇中的名胜。
现今也业已讲究不起排场的娄家女儿看上去还在为昨日的奔波无果而闷闷不乐,她手里拿着一个竹篓子,里面是自己和奶娘做了一个早上的糕点,想来是给朋友们路上用的。只不过,她好像只把赵括当成了朋友,走两步便要装作不胜脚力倒在对方身上,好似无时无刻都想展现自己轻盈曼妙的身姿。
众人见她娇身若骨,便打算要雇一辆马车来。可娄菁华却说:“明明是我邀请大家四处走走,好解解羁旅之乏,怎好意思自己坐马车,让你们像奴仆一样跟在后头?”
说罢,她便愈加耻高气昂地傍着赵括先走一步了。
阿鹃见状至此,气得连连跺脚,若不是小妹在旁阻挠,或许大家就能看见两位妙龄女子当街撕骂打闹的奇景了。
旁人本以为阿鹃气的是他人的冷嘲热讽,其实并不然。因为她今日打扮得完全不落于娄家女儿之下,她把自己最精巧、最华丽的银饰都拿了出来,分别戴在手腕、脖颈、脚腕、蛮腰、头顶,身着紫黑窄裾衣裙,把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段尽情显露出来,甚至有些花枝招展、卖弄风情。
阿鹃走在路上,都是极易引人瞩目的存在,她就像是前去为自己的姻缘祈福一样盛装出行,可就是吸引不到心上人的注意。
一路上赵括的眼里都好像只有娄菁华似的。娄家女儿指着哪,他便看着哪;娄家女儿说到什么,他便接着话茬继续逗她开心;娄家女儿脚累了,他便搀着对方伸过来的小手,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走。
一个如此轻浮傲慢的女子,大概除了赵括以外,她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当然,即使知道这件显而易见的事情,也改变不了什么。
“相思树”的传说流传了至少百年,那是一个比如今更加混乱的时代。而那座栽着相思树的坟墓便处于群马山东南方的山脚下,也即是群马镇之东北方向。
他们走出镇子不久后,便沿着官道找到一条进山的小路。路上高低起伏不平,虽有人为修筑的石阶梯,但地势确实逐渐复杂起来。
这一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仍有不少的青年男女擦肩而过。他们走在丛林、溪水装饰的阶梯上嬉笑打闹,好不自在惬意。
不久,走到一处分叉口。一道往左,没有石阶,只有一段漆黑幽深的泥泞小道;一道沿着石阶梯径直向前,有几人横在半道设了个关卡,想必那便是传闻中私自收税的地痞流氓。
这些个地痞流氓也不携带刀枪棍棒,只是看着脸上有些横肉,能够吓退初出茅庐的宵小。但是凡经过那关卡的人无不乖乖上缴相思税税金,甚至还面带微笑,连声道谢。
赵括以为其中定有内情,便与娄菁华一同上前询问道:“请问几位大哥,这过路税是哪位大人要收取的?”
“什么大人小人,这是我家的祖坟,我来收点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位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如此回道:“要过路便上缴二钱银子,不给便走旁边的羊肠小道吧。”
娄菁华接着问道:“我说这位大哥,你怎么证明这是你家的祖坟啊?”
“这条石阶路便是我们韩家出钱修的,姑娘你要证明,自上衙门找去!”
话毕,这位韩大哥便径自坐到一个小马扎上,而后身边的四个小厮一涌上前挡在前面,意欲将闲人驱赶走。
赵括依旧不依不挠,追问道:“据我所知,这条路从前可没有收‘相思税’这回事,怎么韩大哥现在才想起来要设卡收税?”
“关你何事,快走快走!真是浪费大爷我的心情……”
四名小厮推搡之际,无意间瞥到了赵括身后还有几个要到相思树下的旅人,便先把娄菁华和赵括挪到一边让开道来,谁知这一着倒是触了几个大男人的芳心,他们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位窈窕妖媚的苗女,顿时忘记了收税之事。
“你们是‘山大王’呀,怎的过路还要给钱?”阿鹃如此娇嗔道:“奴家千里迢迢赶到此地求个真心,想不到还比不上几个臭铜板!”
韩大哥见那苗女转身要走,霎时便从马扎上坐立起身,喝道:“小娘子,你可曾见过手上既没刀剑、也无棍枪的山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