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黑影在漫天飞舞的碎屑中走到了城墙之下,她所走的道路洁净无秽,就像另外一个世界中刚刚被压路机压过的地面一样崭新、干净、有着青莲的颜色,还升腾着被炙烤得热腾腾的烟气——这可不是什么错觉,女孩身上的温度不但连她走过的道路被彻底烤熟了,就连道路两旁的残枝败叶、不,就连稀里糊涂落以为大劫已过,愚蠢地落到那些残枝败叶上的飞鸟都在落地的一刹那变成了焦炭的颜色!这是说,如果它们还有什么碎片侥幸能在这个高温里没有被完全烧成飞灰!
也许有人还记得,鸡鸣村最显赫的周家的青砖大院,以及新暴发户田家的大院之间的区别吧!或者,会记得以大善人闻名的周怀仁在祠堂的砖头上搞了什么鬼吧!泥土只有经过彻底的高温,才会脱去红色,转为青色,而被附体的小女孩,仅仅是走过,就将整条大道的泥土,都生生地烧成了青色!
仅仅是走过!
“她”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她”动用力量的——有什么生物能在这种高温中生存下来呢?任何凡人也不能,而“她”甚至能听到地下河流的淳淳声与天空中那些变幻莫测的云雾中激荡的风声,“她”的眼睛能看到数以万计的世界,有什么仙家能在接近“她”的时候不露形迹呢?
“她”在南面的城墙下停住了脚步,接着,“她”既没有做什么手势,也没有吟唱什么咒文,就这样凭空地、缓缓地浮了起来,直到“她”能够与华林对视。
“她”当然能在一念间走完这全部的距离,也能以闪电般的速度升到城墙之上,之所以用这么一个凡人的躯体的速度走完全程,又用比直接爬更慢的速度升起来,完全是因为……某种绝对不值得称道的低俗趣味,这种趣味觉得凡人的恐惧和悔恨跟大厨精心烹制的甜点一样回味无穷。
华林将掌心中鲜红的玛瑙粉末放回了丝囊,抬头面对正与他面对面的“乌吉达”,当然,对方绝不是那个小小年纪就很霸道总裁的夷人女祭司,就像他绝不是鸡鸣村的王招娣一样。
双河县的天空呈现出了诡异的金黄色,倘若任何人能够在这一秒抬头望天,他会吃惊地发现太阳已经不复存在,就仿佛它也在刚才连绵不绝的爆炸中被炸成了粉末,又被铺洒到了整个双河县一般,整个县城连同城外翻腾的河水都被天光染成了金黄,而所有的人,不管他们是在争抢逃离双河县城,还是企图冲入双河县城,都在这一刻被夺走了动作与声音,化作了一组组再绝妙生动不过的雕塑。
大概这就是巫师中很难出什么艺术家的缘故吧,他们见到的、画笔与刻刀不能描摹万一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被金色染尽的天地,赤红中翻腾着尸体与难民的河水,青色的刚刚“铸就”的大道,码头上抢着逃离的民众地狱图与兴奋攻城的夷人修罗相……在这一切的中心,是两个外表非常可爱的女孩子,或者说,是两个披着可爱的女孩子外表的,怪物。
夷人女祭司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之中,她的眼眸鲜红,灿烂如星,她的赤足如雪,其中隐现青色,仿佛刚刚踏霜而来,她从未如此刻一般美丽,她从未如此刻一般令人恐惧!
但是,倘若“她”的期望是对方的恐惧与悔恨,那“她”就要大大失望了!
华林的脸上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悔恨,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末日来临,倒不如说是听到了假期开始的通知,竟然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对八卦和幸灾乐祸的期待:“你跟那个被召唤的家伙合体了?否则你怎么能打破这世界的规则!”
这跟想象的剧本不一样啊!
“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怎么及得上深渊的万一!”女祭司的黑色长发在空中盘旋飞舞,宛如传说中的蛇发女妖,她的嘴唇与眼眸一样鲜红,红得如同刚刚痛饮过鲜血,她的声音似风吹过世间的山峰奏起的响乐:“你的末日到了!有什么遗言吗?哦,我忘了你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亲人了!”“她”大声地嘲笑道。
“恩,如果你允许我说的话——谢谢你,真的。”华林微笑道。
“!”女祭司的表情不但不像吃下了什么美味的甜点,反而像生吞了一桶臭鲱鱼:“你撒谎!这么拙劣的谎言……”
“我想,您应该具备分辨谎言的能力,”华林轻松地说道:“之前,我一直在苦恼我在这个世界的方向,我既拥有上辈子的巫术知识,又身具这个世界的仙骨,应该踏上哪条道路呢?那些像蠢人推车一样只会驱赶力量的所谓巫师大概会不在乎材料的匮乏以及世界法则的不同,毫不犹豫地无脑重复他们之前走过的道路,反正他们对除了学校教授给他们的以外的力量和知识都丝毫不感兴趣,从来也不想去掌握,只要能爆炸,他们不在乎火球和雷火符有什么差异,更不在乎这种差异如果能被利用到另外一种力量上,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哦,要想深入地充分了解另外一条道路,那非得从最底层开始不可,不是扔出一个颜色不太对的火球然后管它叫雷火,那只能骗人,可骗不了力量的本源,虽然这意味着……一条漫长而艰难的、我望不见终点的道路,它是那样地诱惑着我,幸亏你来了,宣告了我的末日——我可以不用再好奇了。”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