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捏着炊饼,把每一滴汤汁都蘸得干干净净,大口大口地塞入口中,小小地打了个嗝,一本满足。
转头四顾,几乎所有士兵都同他一样。
表情简直个个都像一只只餍足的大猫。
李追赶紧抹了把自己的脸,忽然有点心虚,却也不知自己心虚什么。
老杜坐在厨房门口,眼看着食堂热闹的像寒冬腊月的澡堂子,摇了摇头:“今天人到是挺齐,前阵子一到晚上,这人就稀稀拉拉,都去什么互助会喝茶去。”
“我看大家办这互助会的心还是好的,就怕……”
就怕让某些人利用,到酿成祸事。
“最近我这个厨子都听说了,河道上的差事出了差子,工程进度屡屡受阻,兵士们心情普遍低落,甚至暗地里有人说,这工期内怎么也完不了工,脑袋是掉定了,倒不如及时行乐,好好歇一歇,闹得人心浮动,士兵们干活不积极,将军们惩罚便更重,偏惩罚越重,对抗情绪也越严重,哎,我看啊,这事不大好收场。”
“互助会这名字是士兵们自己叫的,会首是李良,别看他只是个校尉,论勇武也算不上军中强手,但为人讲义气,人称小孟尝,在士兵们心目中和别的将军都不同,威望很高。”
说起李良,老杜面上带出些许复杂意味。
“李良如今正尽可能安抚士兵们的情绪,他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人,就是不知道这种安抚有没有用了。”
顾湘轻笑:“我不管它是什么会,有用没用,会首是谁,别的时候它爱怎么办怎么办,晚上不行,晚上是我的专场。”
或许是夜晚自带魔力,食客们更能敞开心扉,每逢夜幕降临,顾湘所得到的美食点总会更多些。
月色深深,树影婆娑。
李追如往常一般混在杂乱的队伍里往河堤上去。作为一个兵油子,怎么干活偷懒,还不让人抓住把柄这等事,他是做惯了的,这些日子他就没怎么干活……可那又怎么样?
别说好日子,日子都眼看到了头。
李追脑海里闪过一丝绝望和狠厉。
前头那些将军有的被流放西北,有的去了沙门岛,若真落到这等田地,恐是比死还惨。
“这还干个屁活……真逼迫到头上,不如……”
“一二,一二,嗨哟嗨哟,上——起——落!”
绕过灌木丛,李追愣了愣,周围一行士兵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
河堤上点满了火堆,照得半边天都是红的,无数兵士井然有序地在劳作,李追眼看着平日里偷懒偷得最起劲的那群少年兵,小桂花,小核桃他们四五个人一起搬着木头喊着号子走得飞快,个个脸颊红扑扑,满头大汗,显然是卖了大力气。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整个河堤上莫名透出一股蓬勃的精神气。
“让一让!”
王二木一个人举着根大腿粗的木头,大跨步地飞奔而至,李追赶紧退了两步。
他举目四顾,心下茫然。
被这热烘烘的气氛一冲,一群兵士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还有人赶来?我们人手足够的,你们歇着吧,不用干活,用不着你们嘞!”
李追:“……”
有阴谋!
李追向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他转头张望,鼻子抽动了下,猛地转身盯着河堤上那一排茅草棚子。
此时草棚里放着形状各异的小罐子,罐子拿油纸封口,瞧不出是什么,但旁边火堆上架着一只大罐子,浓香四溢。
他走了几步,就见顾厨莲步轻移,走了过来,低首轻笑,同王二木说了两句话,就拿出两支长筷子轻轻从大罐子里夹出两大块方方正正,油汪汪,颜色红得透明的五花肉,放在碗里推过去。
王二木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霎时间整张脸都舒展开来,仿佛开成了一朵花。
他身边同样正低头猛吃的钱文书,眯着眼陶醉道:“入口即化,香而不腻,好肉!”
李追人不由自主地往草棚边上走,近前一段,又见顾厨从罐子里夹出两块小排骨,两根鸡腿,分给陆续走过来的士兵们,人人抱着碗呲溜呲溜地埋头吃肉啃骨头。
骨头都是酥烂的,吃起来别有滋味,并不比肉差。
河风吹拂,吹得饭香四处弥漫,整个河道上都是浓郁的诱人的香味。
钱文书吃着香软酥烂的肉,半点不影响说话:“二木你还剩下五个绩点,想要什么?”
王二木这小娃子一弯腰就把地上一小罐子拿起来揣怀里,显然早就盯了县级,登时引来周围士兵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这罐子里装了两条香酥鱼。
比起肉来,鱼自是听着到有些不起眼,可这鱼,顾湘拿小火煨了半日,期间片刻不敢稍离,要随时控制火候,隔一段时间就要添一次料,出锅时从鱼头到鱼尾,一口能吃出十几种滋味,骨酥肉却不曾绵烂,且极入味。
但凡尝过这酥鱼,心里就没有一个不是念念不忘。
李追是个机灵人,旁观片刻就看出来就顺着众人的视线找到了一块立在河堤凉亭处的破旧木牌子。
木牌子上有不少字,李追认的字不多,但勉强到能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