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林教授忽然开口:“苏玥,你说是不是我太过严厉的缘故啊,我也知道你们在背后都在喊我林魔头,说我冷酷无情,但是他要是不要满意可以和我说的啊,怎么,怎么就不声不响地留在国外了。”老人家的嗓音有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向苏玥寻求一丝慰藉。
苏玥紧紧握住林教授的手,认真盯着她的眼睛掷地有声地说道:“老师,不是这样的,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也不必觉得自责,有些人就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也许只是追求不一样罢了,邓师……邓宏远他想要的和您想要的不一样,只能说人各有志罢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您只是老师,连父母都决定不了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您又何必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道乖者,不以咫尺为近。苏玥无声地叹了口气,邓宏远他要的东西太多了,却忘记做人要讲良心。
苏玥也不觉得林教授做错了,人本身就是复杂的生物,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一切都取决于邓宏远自己的取舍。对邓宏远这个师兄苏玥了解的不多,但是有一件事她还是可以确定的,邓宏远才干是有,但绝没有才华横溢到让漂亮国能够将他奉为座上宾,他所想要的在漂亮国过人上人的生活可不会像他想象的那么好。
漂亮国再好,黄种人在他们那边也只能算是二等公民,藏在世界强国的繁华外表下只是一滩污泥,在后世的信息轰炸下,哪个华夏人不知道漂亮国那点底子,资本主义至上操控一切的国家谈何法律,自由,平等呢?那里从来不是乌托邦,或者说只是富人的乌托邦,苏玥几乎可以肯定邓宏远得不到他想要的。
在苏玥的安抚下,林教授逐渐缓过心神,她轻轻的拍着苏玥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苏玥放开抓着林教授的手却依旧牢牢地挽着林教授的胳膊,感受着林教授还在颤抖的身体,还有薄薄一层皮肉之下的瘦骨嶙峋,苏玥才有了林教授切切实实是个老人家的实质感,她远没有在研究所里表现的的那般有力不知疲倦,只是坚持着让自己不那么狼狈罢了。
林教授看着苏玥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暖意,她不是因噎废食的人,不会因为邓宏远就打翻一竿子人,也不会因此对剩下的弟子有所不满,看了看自己所在的的地方,林教授想着现在离家也不远了,干脆招呼苏玥和她一起回去。
一路上林教授罕见的多话,她絮絮叨叨的和苏玥说着自己多年前留学所经历的一切,在她低沉的叙说下苏玥知道了他们那鲜为人知的过去,林教授和丈夫一同出国留学的时间点,恰逢华夏最积贫积弱的时候,列强入侵瓜分华夏,虽是公费留学,但是华夏当时在国外都没有什么地位可言,更何况两个小小公民呢?可想而知她和丈夫在国外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她现在还记得在一次测验后她得了班上第一名,老师询问她是日国人还是高丽人,在她回答自己是华夏人后老师眼里的不可置信,因为当时在国外的教授眼里中国人其实和野人画上等号,一个弱小还连年战乱的国家能有什么人才呢?
还有来自同学的恶意,那些外国的“高贵人”总喜欢喊留学的华夏学生黄皮猴子,自诩为上流人物的人并不搞暴力这种低级手段,仅仅只是他们眼里若有若无的看不起和不屑就足够刺痛人心。
正是因为经历过饱受歧视和欺辱的岁月,她才会和丈夫咬紧牙关学习知识回来建设国家。
林教授在那里说,苏玥就笑眯眯地听着,也不多言,她知道林教授只是在借这个话题抒发心中的郁气罢了。
到了林教授的家门口,门边低矮的篱笆影绰绰地透出昏黄的灯光,屋子里时不时传出几声低低地咳嗽,苏玥惊讶道:“老师,这么晚了,师公还没休息呢?”
林教授不用看都知道是她太晚没回来,丈夫在等她呢,她颇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我一般不是这个点回来,你师公不放心我,给我留了一盏灯吧。”言语间已然心情平复,几十年的风雨走过,林教授什么事没经历过,最黑暗的日子她都过来了,一个学生的背叛,她虽然难过愤怒但是也不会就此被打垮。
林教授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领着苏玥进去,转身把门拴好后招呼苏玥进屋。
苏玥看了一眼木制的大门和老旧的门栓,微微皱眉,这个时候虽然是算得上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大部分人还是淳朴善良的,但是林教授夫妇年纪都挺大的,这个大门和门栓只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来个有点力气的男人就能一脚踹开,没有什么安全可言。
苏玥想了想明天还是找个人给林教授家换个大门,最好能给林教授家找个保姆什么的,两位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行动不算方便,又没有儿女在身边,说实话,苏玥不是很放心,看来还是要想个办法劝劝林教授接受,毕竟小老太太倔得很,总觉得自己还能行不肯让人伺候。
正在敲门的林教授可不知道自己这个得意门生脑子里想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东西,她轻轻扣着门喊着:“老季,我回来了,开一下门。”
师公季承平正在堂屋里守着一豆油灯等自家老伴回来,听见门外的声响,老人家颤颤巍巍的往门外走去,嘴里还应答着:“老婆子,别着急啊,我马上就来给你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