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足怪嘴里提到的方志空,算起来是高老道几代之前的一位师叔祖,最擅长的就是近战搏杀之术,据传说他一人当关,七八个门中师兄弟都莫能近身,实在是天赋异禀。
可这位师叔祖当年如日中天之时,却留书一封,说是得了一个魔头即将现世的消息,要孤身一人去除魔卫道,自此再也没了消息。
这事儿在高老道门中也是一桩奇案,至今悬而未决。
高老道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位师叔祖的消息,还是从一位千年前就躺进棺材的老怪物嘴里。
而五足怪认识方志空,证明它年岁悠久,甚至和方志空交过手。
方志空放着自己擅长的近战搏杀之术不用,却改用自己不擅长的本事,这么说来一定是五足怪根本不能用这种法子击杀。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在高老道脑海中一转,不足为外人道,他面色变了几变,捏住了三枚黄符格挡五足怪甩来的细长舌头,嘴上却兀自冷笑,对五足怪高声斥道:“从前方志空前辈不敢用这法子杀你,怕是因为你当时还是人身,你若是以本来身躯从棺材里爬出来,我说不定还会重视三分,可你瞧瞧你现在,这肉身臃肿行动不便,几刀下去你也不好受吧。”
这话正戳中了五足怪的痛处,他面容上的血肉抽搐几下,呵呵冷笑,强忍着身上剧痛,只拿言语敲打高老道:“小小凡人也敢这般猖狂,我乃不死之身,便是你师门祖上亲来也不敢这么放肆,想当年我与他一战,他最终也不得不饮恨于此,你又能奈我何!”
却像是根本不把一身伤放在眼里似地,只把一条长舌头甩得钢索一般,和高老道你来我往,打得叮当作响。
高老道看上去年岁不小,打起架来却灵活多变,三枚黄符在他手中花样迭出,或合并格挡,或分开飞旋,把周身护得滴水不漏,一身灰色道袍在湖面和环山石道之间蹁跹往返,花蝴蝶一般。
五足怪却是不好受,它一身伤口,把体内血肉体'液朝外一个劲儿地狂喷,这会儿功夫已经把一池子蓝光清澈的湖水染得似一片浑浊,巨大的体'液流失让它庞大的身子至少干瘪了一半,没了体'液支撑的外皮层层叠叠地耷拉下来,把它的身躯几乎整个压进了水里,只有生着脸孔的一根腕足高高撑在外头。
它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这吞噬血肉塑造肉身的法子竟然把自己给坑了,眼见高老道三张黄符水泼不进,自己的一条长舌根本挨不到高老道的身,顿时急了,嗖地一声收了舌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竟然自己把这跟腕足像拧抹布似地那么一拧,整根腕足啪地一声竟然被它直接拧断,带着脸孔的一截一头掉进了浑浊的水中,消失不见了。
这一切快如鬼魅,高老道来不及反应,赶紧收住身势飘然落回环山石道上,举目四望。
这功夫我们三个也总算跑到了高老道身边,四个人八只眼睛在水面遍处搜寻,可水面波纹翻涌,浊浪排空,五足怪巨大的身躯在水面上随水浮沉,断了的腔子里咕嘟咕嘟往外涌着花白的血水,身子却已经死透了,宛如一团腐肉,动也不动。
哪里还有那老怪物的影子。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这老怪物竟然有这种壮士断腕的狠厉。
这哪里还像是个千年老怪,分明是一代枭雄。
“小宝?”
贾山张嘴犹疑半晌,才朝着石棺材里头低声唤了几声,希望小宝还在。
可石棺之中黑影重重,寂静无声,根本没有半点回应。
“难道小宝真的被那家伙吃了?不应该啊,如果真是被吃,这老怪物怎会只有这么一点本事?”高老道皱眉不解。
我们也不敢真的下到石棺上去一探究竟,只能任贾山一声一声地唤。
周围的温度却慢慢降下来了。
不过一会儿工夫,我已经感觉到了明显的凉意,嘴里的呼吸都渐渐显出白色的轮廓来,在眼底翻腾几圈,又散去无踪。
我搓了搓两只胳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爹仰头朝四外看了看,语气不安地道:“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了,再呆下去怕是要被冻死在这了。”
我听了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心里一凉,此刻整个山腹四壁黑白斑斓,分明是正在上霜,而且白色面积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像是在黑色山体上长出来的某种白色的植物,如火如荼地蔓延。
贾山却充耳不闻,趴在环山石道边缘上魔怔了似地呼喊,声声不停。
高老道无法,只能一个手刀把他劈晕了扛在肩上,又取了一道黄符贴住他的前胸后背,这才松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有这符纸镇着,免得在这古怪墓地里头再惹上什么邪祟。”
说话的功夫山腹中的温度明显又下降了几度,高老道一面说话一面在嘴边吐出一团团的白气,看上去还有些好笑。
可我们都无心说笑,甚至连一秒钟都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地朝山腹外头跑。
我们三个来的路已经回不去了,只能从高老道来时候的通道出去,跑到那溶洞口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见整个山腹之中凝霜结白,竟然凭空生出细密的雪花来狂乱飘舞,底下的湖水也被冰霜封存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