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说了,这片黑土地其实是动物的地盘,人类只是借住。
在东北,三岁孩子都能分清哪些动物可以随意欺负,哪些动物哪怕外表再柔弱也万万不能招惹。
巧了,这黄皮子就是后者里最典型的代表。
我长这么大没少从老人嘴里听说黄大仙的丰功伟绩,什么报复人把人一家弄死啊,什么上身让人疯疯癫癫啊,什么捉弄人让人吃大粪啊。
听的时候津津有味,此时此刻一回想却让我毛骨悚然。
说也奇怪,我和它对峙半晌,它愣是一动没动,直到我站得两腿发酸,打算绕过它的时候,它才后腿一伸,抖落身上的雨水,人一样站了起来。
这下唬得我硬生生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直冲头顶,冲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护在身前,防止它突然发难。
万没想到我这一动,装着钱的牛皮纸信封竟然从怀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身前的泥水里。
我吓了一跳,嘴里念叨着:“这……这位老仙家,我年纪小……咱无冤无仇,有啥事儿好好说”,就弯腰准备把信封捡起来。
这信封里装着张丙志刚给的酬劳,要是被水泡了我这一趟不是白忙了?善财难舍,我也是急中生智,把老人们故事里常提到的词儿都给想起来了。
哪曾想话音没落,这黄皮子竟然一弓身,闪电一般蹿过来,一口叼住牛皮纸信封,腰身一扭,纵身跃下了土道,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茫茫雨夜之中。
整个过程快到了极致,我只看到黄色的残影在我眼前一闪,触手可及的信封就不见了踪影。
我不禁大怒。
我这一趟,好几个小时下来累得腰酸背痛,还要忍受猪圈里的猪粪和生产的血腥味,才赚了这几个辛苦钱,要是被这黄毛的畜生抢了,我康小包在这片儿还怎么混?
当下我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追。
乡间土道两边是农田排水的壕沟,和土道之间有半人多高的落差,我一时恼怒,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一脚当场踏空,整个人一头摔了下去,叽里咕噜地滚到了底。
满地泥水瞬间浸透了衣服,冰凉刺骨。
我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检查了下自己,才发现手电筒和雨伞竟然全都摔烂了,心里不禁暗道糟糕,这手电筒是老爹最珍视的东西,雨伞还是借的,这下回家肯定要挨骂了。
我恨得咬碎了后槽牙,用衣服胡乱擦了擦手电筒上的泥水,把它装进药箱里,这才撑着破破烂烂的雨伞,借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闪电光亮寻找那只黄皮子。
可哪里还有黄皮子的影子,倒是周围田间地头密密匝匝摞累着的黄土坟堆近在咫尺,坟堆高低起伏,顺着壕沟向两侧蔓延开,像是破败低矮的老棚户区,在闪电辉映下如巨兽一般沉默蛰伏。
是山东坟。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两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满地泥水里。
可是巧了,这一矮身,视线恰好穿过了重重叠叠的坟堆,竟然恍惚看见一点灯火。
山东坟这名号覆盖的区域远比坟场实际占用的地域要广,更何况年深日久,很多当年的坟地如今也推平做了农田,形成了坟地与农田相连的景观。
东北的农田往往远离民居,面积又动辄上百亩连在一起,有些人家会在田间盖个草棚,方便看守庄稼。
这一点灯火说不定就是看地人的草棚。
反正此地不宜久留,想到可以找上门去借把伞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朝着灯火冒雨狂奔。
说来也奇怪,这灯光看上去挺远,可实际却很近,我没跑多远就看见了一座土坯房子,一人多高,屋顶全用厚厚的茅草覆盖,墙上一扇老窗,在朦胧的雨中透出昏黄的光晕。
房子的木门斑驳破旧,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我上前轻轻敲了敲,屋里立刻有人应了:
“谁啊?”
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这让我又放松了几分,搓着手说明了情况,屋里这才有了动静,旋即门板“吱嘎”一声打开,中年女人从里头探出半个身子,挥手招呼我进去。
“雨这么大,一定都湿透了吧,快进来暖暖身子。”
我感激万分地弓身进了屋。
屋里比外头暖和太多了,墙上糊了报纸,地中央的炉子里生着火,水壶里的水开了,冒着白色的蒸汽,将房梁上挂着的老油灯晕成一个昏黄的光团。
北墙的老旧佛龛里供着一张红纸,香火把屋顶的报纸熏得发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西墙的火炕上躺着另一个女人,二十多岁模样,见来了客人,忙支起半个身子朝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灯火照映下蜡黄着一张脸,像是生病了似地。
只是被子半遮半掩下,露出饱满的胸部和硕大的肚腹。
竟然是个孕妇。
这荒郊野外,竟然让个孕妇看地?我心里不禁泛起大大的疑惑。
中年女人一边拿了毛巾给我擦头发,一边问道:“这大雨天,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跑这地方来了?”
我解释了下前因后果,叹了声倒霉,中年女人却笑着一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