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孙大宝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伸出手臂,指向已成白纸的画卷,张了张嘴,嗓音含糊不清道:
“许家公子……”
“嗯?”
“事情……这、这就算是解决了?”
“嗯。”
得到预想中的答复,孙大宝像是被抽了脊骨般瘫坐在地,嘴中不停念叨着:“许公子真乃神人也,许公子真乃神人也……”
许知秋没有应声,静默地站在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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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亥时,许知秋走出庭院。
与来时相比,怀中多了一个钱袋,里面装有二十两银钱,不多也不少。
汤馆老板弯腰低头,一副送神仙的模样将许知秋送出院外,待到许知秋走远以后,整个人忽地坐在门槛上,双手掩面大声哭喊。
也不晓得是因为花了银钱而哭喊,还是因为再也看不到美人身姿而哭喊。
许知秋没有听到老板的哭声,正沿着漆黑街道向回家的路走去。
路上行人少得可怜,街边两侧商铺全部关了大门,除了三两位巡夜差役在附近游晃以外,再难看到别的身影。
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几乎夜夜如此。
毕竟临安县只是个偏远小县城,比不得那些府城和省城。
这儿的夜晚娱乐很少,再加上总是有妖魔鬼怪于夜间显现,所以只要到了亥时,大多地方都是黑灯瞎火一片,唯有东边的醉春楼鼓乐笙箫,通宵达旦。
许知秋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一年。
但还不曾去过醉春楼。
倒是听二叔讲过,醉春楼里的姑娘各个美若天仙,让人看了禁不住流口水,而且身怀绝技,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便是再硬朗的汉子也经不住一晚上的折腾。
只是那里的消费也是贵的让人直瞪眼,听闻楼内最普通的姑娘也要二两银钱,红牌则是更贵些,着实有点吓人。
老实讲,许知秋有了怀里的二十两银钱,还真想着要去醉春楼瞧瞧。
不为别的,就为长长见识。
弥补上辈子留下的遗憾。
说起来,许知秋上辈子的命运真可谓悲惨两字,母胎单身二十七年,积蓄可怜得让人心疼,便是离开人世估计也没有谁会来探望。
回顾一生,几乎可以用《废柴的诞生》、《重在参与》、《棺材板的震动》、《盗墓贼的眼泪》来形容。
相比之下,这辈子倒是有些福气,不单能够修仙,还掌握着羡煞旁人的绝世机缘。
所以就想着让自己活得潇洒些。
毕竟重活一世,自当是要有个不同的活法。
“去瞧瞧也好,总归是要见见世面的。”许知秋心中这般想着,半道突然更改路线,拐进一条窄巷子,朝醉春楼的方位走去。
窄巷细长,借助月光,虽不至于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却也黑得吓人。
隔着几条街还能听到野狗的叫唤。
令人没来由得有些害怕。
许知秋倒是胆大,踩着脚下青石板砖,慢悠悠地缓步前行。
大概走了三十息,约摸着刚到窄巷中段的位置,前方莫名有股子臭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那味道实在太过难闻,就像是狐臭加上洋葱孜然粉的感觉,熏得许知秋直皱眉头,不得不停下脚步。
差不多是他刚停下,前方黑暗中就有话语声随着臭味一同飘了出来:
“先生,请留步!”
声音尖细异常,腔调古怪难懂,听了叫人觉得十分别扭。
许知秋以袖掩鼻,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只见九尺开外的青石板边,不知何时有道身影显现,阻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身影矮小瘦弱,只与常人腰部等高。
许知秋定睛凝视,瞥了一眼,待到看清楚那身影究竟是为何物时,瞳孔忍不住缩了缩,心中暗道一声晦气。
这时,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朝着许知秋走来。
离得近了,便是寻常人也能够看得清楚。
方才讲话的竟不是人,而是一只双腿直立、仿人走路的黄皮子。
黄皮子浑身毛发油亮,散着恶臭,迈动双腿走到许知秋身前,弯腰拘身,拱起前爪,如谦谦君子般行礼道:
“先生,您看我像不像人呐?”
说完,黑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许知秋。
许知秋与之对视,沉默不言。
过了片刻,许知秋佯装不曾看见,打算从黄皮子身旁绕行而过,谁知黄皮子一个闪身再次拦住他的去路,如刚才那般重复问道:
“先生,您看我像不像人呐?”
许知秋仍是没有回答,心里却清楚得很,黄皮子这是在讨口封,想要借助人言化形,省去百年苦修。
这种事儿在民间也有传闻记载,并不算罕见。
依照书籍上所说,山野精怪的修炼之路要比人类更为复杂,需要通过“开灵、通明、凝形”三个境界才能化身成人。
而且在成人前的那一刻还要遭受雷劫劈身的考验,熬过去则活,熬不过去便会被打回原形,丢掉性命。
有些妖怪不愿走正统的修炼路子,可能是怕死,也可能是耐不住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