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青州,天气并不寒冷,放眼望去满目苍翠。
但是青州人畏寒,一入冬便煲起了安神汤,普通人家煲汤用萝卜,富人用的百合、莲子、麦冬、桂圆、太子参、沙参、玉竹、西洋参再放入花胶煨上一天,不油不腻,十分滋养。
到了傍晚,海风一吹,街道上都是安神汤的味道。
按照尚方书院的入学规定,考中的学子,可向官府申领五十两银子,一作奖励,二作盘缠,前往玉门山下的驿站集合。
江川申领完了银两之后,便去到路边的小馆里坐下,就着一盘海蛎饼喝了一碗安神汤。
青州的事情已了,便不在青州逗留,当即便收拾行李起程。
所以,当符羽赶到悦来客栈时,他已经出了城门,走上官道。
他虽有些银两,却不租车住店,砍了几根野竹子,编成了筏子,撑着筏子沿水路行走,绕深山过老林,却不是游山玩水,而是遇到樵夫渔夫,便主动上前跟人攀谈附近的河流改道、水患水灾情况,一条水道走完,拿出纸张凭着记忆画下山川水脉图,画完之后装进竹筒揣进兜里。
过了青州便是甘州、苍州、禹州……
越往北行,天气便越发的冷。
越过晟江之后,天气便又冷了几分。
大半月下来,他头发也脏了,人也落魄了。粗布袍子沾了灰,往人堆里一扎,活脱脱一个山野村夫。
这一日,行到淮州的东阳县,此处水网密集,有大小河道三十余条。
撑船经过渡口时,渡河人便以为他是摆渡的船夫,朝他招呼道:“小船夫,将筏子靠过来。”
叫他哭笑不得,这才上了岸,打算寻一旅馆,收拾旅途中的风尘。
上岸之后,发现城郊外有很多流民,一打听才知道附近有个流民营。
“八月灵河泛滥,连日暴雨,灵河暴涨,致江州、梧州多处决堤,数十万百姓受灾……”
跟他说话的,是一个担着盐进城的盐贩,一边走一边叹:“……这灵河年年泛滥,四年一大灾,今年受灾最严重的便是遂远,来东阳避难的流民,也大都是遂远人……真是惨啊!”
江川心里咯噔了一下,遂远离他的家乡不远,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眼前恍若出现了河堤崩缺,洪水汹涌,树木摧折、村庄毁灭的景象……
“让开。”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斥。
江川醒过神来,只见面前驶过来一辆牛车,牛车上堆着几具流民的尸体,不远处流民营的门口,还停着一辆牛车,抬尸体的正往上放人。
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扑在一具尸体上,哭喊着:“求求你们,不要拉走奶奶,求求你们了。”
小女孩跪在地上抱着那抬尸人的腿“砰砰——”磕头。
那抬尸人被她拉扯得无法行动,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瞅瞅你奶奶已经死了,死了就要拉走这是规矩。”
小女孩放开了抬尸人又扑在了尸体上大哭,周遭经过的人,冷漠地看着,偶尔有人叹息一声。
抬尸人见她可怜,说道:“这流民营里死了的人,都埋在了乱葬岗的大坑里,你若有孝心,清明的时候,去那边烧点纸钱,磕几个头。”
旁边候着的人牙子,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早就盯上了这相貌清秀的小姑娘,此时两眼放光地走了上来:“可怜呦,这人才刚死就要扔进乱葬岗,啧啧啧,这没钱买棺木的就是惨,死无葬身之地不说,到了乱葬岗那边都是野狗夜耗子,就等着这口吃食。”
女孩闻听此言,哭得更伤心,上气不接下气。
人牙子指了指一旁的薄棺:“看到没,那边有薄棺,你不想亲人死后进了野狗夜耗子的肚子,便买口薄棺,别让老人家成了孤魂野鬼。”
“年中的时候,发过一场洪水,爹娘都死在了洪水里,我身上没钱。”
“没钱没关系啊。”人牙子抬起小女孩的脸看了看,“你若有孝心,便卖了自己,换那薄棺一口。你若是那狠心的,只顾着自己在世上苟活,便让老人家在狗肚子里不能往生。”
“不!不!”女孩顿时一脸惊恐:“他们说你买走的人,都送去了青楼。”
“青楼怎么了?万一成了花魁,将来吃香的喝辣的,再遇到个心仪的男人,洗了铅华转过身就嫁了。哼,一个流民有今天没明天的,还瞧不上青楼女子了?就问你卖不卖?不卖的话,赶紧叫人把尸体弄走了,怪臭的。”人牙子扭着肥硕的身躯,甩了甩手里的绢子,一脸的嫌弃。
旁边的官差,应声过来催促:“还愣着什么?赶紧将尸体弄走!”
抬尸人抬起老人要走。
女孩急了,抱住老人的尸体:“卖,卖!我自愿卖了自己。”
江川刚好走到此处,听着女孩是遂远口音,漆黑的眸子干净纯粹,充满了惶恐,突然间,便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一个人。
当即便走过去扶起那个女孩。
那人牙子一脸得意,正拿出钱袋往外掏银钱,见来了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的穷酸少年,连话都不愿说,便朝着官差使了个眼色。
官差与人牙子早就串通好了,吆五喝六地走过来:“干什么的?”
江川不言,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