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格听了董文直的话沉默片刻,但他想了很多。作为一个将门子弟,他明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说明战争从来不仅仅是刀光血影的厮杀,很多因素都决定着战争的胜负,其中相当重要的一个就是军队的食物供应,那是军队战斗力和作战半径的重要保证。
如果不能做好充分的军粮供应准备,想赢得战争就是天方夜谭。而发动一场战争前都要先做海量的后勤准备,有时候军队粮食的供应甚至会成为一场战争的决定性因素。而这种例子不胜枚举。
便说秦昭襄王是秦赵在长平展开战略决战,最终秦军大胜。与其说秦军的战斗力更强,倒不如说秦军的后勤补给能力更强。双方近百万万大军在长平僵持了五个多月,秦军使劲浑身解数,军事、外交,间谍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但是真正决定战争胜负是两军的食物供给。
秦军派出精兵截断赵军的粮食供应,并将赵军分割,但是赵军原地筑垒坚守,后方也在拼命往前志愿,秦军依然无法取胜。最危急的时刻秦王亲自赶赴临近战场的河内郡,加封当地百姓爵位一级,征调郡内所有十五岁以上的青壮年到长平拦截赵国的援军和粮运。
秦的这些策略为最终决定性的胜利创造了条件。赵军断粮四十多天后,士兵已经开始相互残杀为食,主将赵括不得已率军突围被射杀,无力再战的赵军,全军弃械投降。但是像这样严重依赖后方供给的长期战争会给国力造成严重的消耗。
汉武帝时期持续四十四年之久的反击匈奴战争,在广袤的草原上根本没有靠谱的粮食供应,必须事先为远征军准备大量的粮秣。数经血战后“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但也使得“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各地“盗贼滋起”,如果不是汉武帝和后继者认识到问题,及时更改执政路线,修养百姓,西汉说不定就提前亡国了。
更惨的是东晋南朝时期的北伐。当时的南方,虽只有半壁江山,但大部分时候,北方各个民族政权林立,相互混战,反而南方更能够专注发展,很快积攒起强大的实力,发动北伐战争。南方北伐是收复故土,自然不能劫掠当地百姓的粮食。
所以每次北伐都要先积聚粮草,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也只能靠水路大规模运输粮草。当时南军北伐都已经形成规律,至少提前一年囤积粮草,然后趁着第二年春天水涨时节,沿淮泗逆流北伐。结果是南军往往一开始进军神速,但一过黄河,舍舟上陆的南军依赖河流的弊端就显露出来。
黄河以北河流稀少,且水量小,更可怕是黄河流域的河流冬天会结冰,此时南军的补给和援兵往往跟不上,北军就趁势越过封冻的河流发动反攻,南军往往因此大败亏输。形势不好时,北军还会顺势杀到南方。
“朝中下令开放武禁,命我们出兵袭扰宋军,切断其粮道。是不是因为宋军粮草供应困难,导致不得不停止北进,而朝廷会遣大军南下展开反攻呢?”史格想到此,心中一动,当前南军北伐面临的情形与历史何其相似,不能不让他又心生期许。
“其中也许此缘由,但朝廷现下的战略是力保京畿不失,而非南下反攻。”董文直摇摇头道,“朝廷令我们出击更多的是拖延南朝北侵的时间,为各地的勤王军赶到京师争取时间。”
“彦正兄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闻?”史格清楚董家在朝中的子弟很多,消息来源广泛,许是听到了什么秘闻,才让其作出了这种判断。
“不瞒晋明,前时传闻大汗确是计划趁敌缓攻之际发起反攻,但因为朝中有人反对,以为各地勤王军陆续赶来,兵力尚且不足与敌决战,还要待援军陆续到达。于是大汗转而令张珪领军反击,张珪本就打算据守保州抗敌,不愿出击,又有人称新募的义勇乡兵缺乏武器,又不经训练,不是敌军对手,大汗便又下旨开放武禁。”董文直捋捋胡须道。
“正在商议时,山西方面又出了问题,河东山西都万户速哥连战连败,失了太原,死于乱军之中。而太原一失,宋军便打开了通往居庸关的道路,威胁京师安全。据说当时朝中乱作一团,大汗也一时没了主意,甩袖而去。”
“因而朝中重臣们担心河北宋军暂停北侵是缓兵之计,是在等山西宋军突破太原切断通往草原的道路,然后三路兵马再合围京师。如此他们更不敢大举南下反攻,转而命我们骚扰当面宋军,并试图切断粮道。”
“原来其中还有如此波折,又让张家小子得逞!”史格知道其虽称是传言,也未点名道姓,但他知道这便是真相,至于谁从中作梗猜也猜得到,定然是张家人在出了力,让其得以暂留保州。
“你们史家也想力促其弃守保州,前来真定吧!”董文直笑道。
“呵呵……”史格老脸一红干笑几声,喝了口茶又道,“彦正兄以为宋军突然止步,等待粮草到来只是一方面,那他们是想做什么呢?”
“说起来还是因为粮草!”董文直给其斟上茶道,“宋军在北侵之前定然是在徐州和商丘等靠近和议后的分界线附近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而他们进攻选择的时机也正是江河尚未封冻之时,所以在河北方面可以通过水运过黄河运粮;而山东方面除了利用运河外,还会利用海运供应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