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拉琴?不用上学吗?你又不是艺术生。”陶林最后做到了最靠近舞台的卡座上,随即脱口而出。
“今天周日。”展沉轻喘一口气回答。
“哦……对哦……今天是休息日。”陶林先是一愣,抱歉地挠了挠头。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案子来的时候往警局里跑,案子没来的时候还得在学长连着上课,久而久之,陶林真就变成了一个不会喘气的铁人。
“你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不累吗?”展沉起身,把大提琴放在了靠墙的琴架上,最后转头看向陶林。
“哪天坏人抓完了,我就能休息了。”陶林轻笑一声说。
他没有回答【累或者不累】,在陶林的心里,这似乎已经是个模糊的概念。
“蟑螂在地球上存活了3.5亿年都没有灭绝……”展沉的话题忽然有些跳脱。
陶林歪着头,他追随着这个男孩的身影,看着男孩重新坐会舞台中央的高脚椅,然后向自己身上投来清澈的目光。
“你觉得你所谓的【坏人】,真的抓得完吗?”展沉问。
“我只是想尽全力让这个社会更美好一些。”陶林接过了展沉的话。
“昨晚在火车死去的那个叔叔,也许和你的想法一模一样。他把所有的时间、精力、热忱……都放在他热爱的正义事业上,哪怕是慷慨赴死,他也在所不辞。”展沉忽然说。
陶林猛地一愣,他没想到这样的话能在这个少年口中说出来。
“也许哪一天,你也会变成墓碑底下一捧尘土,认识你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远去,到最后杂草爬满石台,没人记得你的模样……可你是瞑目的、甚至是幸福的,你不会怪任何人没有留下你,因为你已经实现了自己的价值——让这个社会更美好一点。”在陶林发愣的一瞬,展沉继续看着他开口。
陶林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第一次见到展沉时,还觉得他是一个在谎言与利用中长大,内心麻木而暴虐的孩子。
可是现在,展沉已经和去年十一月份时完全不一样了。
他似乎完全看穿了陶林正在为什么事儿而迷茫难过,所以才会说出这番安慰人的话来。
陶林的心里总有包袱,认为是自己的错误,害死了同伴。
可他不应该囿于这样的自责。
陶林看着展沉,眼神都逐渐变得失焦起来。就这样发愣了几秒,当他再次回过神,不经意偏过头去的瞬间,看到了站在远处吧台区的秦幺。
那个女人双手环抱着,一双妩媚动人的桃花眼,灼灼地注视着舞台发生的一切。
陶林瞬间意识到——看穿自己内心的,兴许不是展沉,而是秦幺。
她让矛盾又沮丧的情绪在一首弦乐曲中化解,这真是一种极致温柔的方式。
“我明白了,谢谢你。”陶林最后对展沉笑了笑。
“我想和秦幺说几句话,麻烦你把她喊过来。”他又说。
展沉点了点头,从舞台上一步跳下,快步走向了吧台区。
秦幺会了意,放下原本环抱的双手,高跟鞋声逐渐朝他靠近。
最后她一步在陶林面前停下,一双妩媚柔美的桃花眼盯住了他的瞳孔。
“那些话是你教展沉的吧?”陶林轻喘了一口气问。
“我只是和他说了事情的缘由,然后让他到舞台上给你拉一曲《安魂曲》,好让你心里能舒坦一些。至于他和你具体说了什么,我可什么都没有听到。”秦幺耸了耸肩膀,转身坐在了陶林旁边的凳子上。
陶林意味深长地看着秦幺,最后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更多话。
“蒋一楠知道自己会死。”秦幺小叹一口气,半仰着头感慨了一声。
“做卧底的,都知道自己会死。”她说。
“我能顺利完成四年前的扫黑行动卧底任务,并从中全身而退,只是被上天眷顾了而已。”
秦幺的话一下就抓住了陶林的注意力。
“既然赴死是天命,我们就不会害怕死亡,更不会抱怨死亡——这种心情,我最能理解了。”秦幺最后说。
陶林看了一眼秦幺,最后低眉深思了半晌。
清冷的大厅里,悲伤持续下降,终于消失不见。
“我其实,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而已,我还没崩溃呢。”最后陶林说。
“是吗?但余子江可担心你了,你前脚刚出警局,他后脚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听他那着急的声音,我还真以为你在警局里发疯了。”秦幺冷笑了一声。
“他总是操心着操心那,连你的酒吧过几天要接受消防安全检查的事儿,他一天都能提醒上好几遍。那唠唠叨叨的劲,仿佛把我俩当成了他亲儿子亲闺女了。”陶林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是因为他真的在乎我们。”秦幺接过话。
“行了,既然你已经想通了,就赶紧回更需要你的地方去吧,余子江一定在等着你。”她说罢,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自顾自地往酒吧里屋走去了。
陶林歪头,目送着秦幺消失在视野尽头,最后舒了一口气,再一次迈出利落干脆的步伐,走出这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