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李广源气得把茶缸子都摔了,赵淑英火冒三丈地出去一把拉开门对着外面的韩小巧狠狠地啐了一口:“恁在这鬼哭狼嚎地瞎咧咧的啥?!谁让恁爹留下的!恁在这血口喷人!屁大点儿个小贱货满嘴喷粪!”
“就是俺大舅让人留下的,村里人都看见咧!要是恁俩不管就是见死不救!”
韩小巧知道村里有得是人眼红她大舅家挣许多钱,这会儿指不定都在家竖着耳朵等着听笑话呢。她大舅那样的人,最是要面子,闹成这样不会不管的。
李广源在屋里看着摔在地上的茶缸子,太阳穴“突突”地跳,那是他当村长那会儿去镇上开会发的,上面还印着“淮县优秀工作者”的红字,虽然是人手一个,但他爱惜得紧,用了十多年,里面一层厚厚的茶垢他都没舍得刷掉。
“爸你快出去看看吧,丢死人了。”
新凤从自己屋里出来噘着嘴喊。从去镇里上学以后,她回来就不许人喊她“新凤”,嫌太土了,班里同学都笑话她。没办法李广源找人给她改了个“李欣瑶”。回来在家也说上普通话了。不叫爹,叫爸了。往常李广源觉得自己这娃说话真是文明,好听得很。现在听了心烦得不行,撅她:“把恁那舌头捋直了!滚回屋写作业去!”说完喘了口粗气,起身走了出去。
韩小巧在外面看她大舅好歹是出来了,装模作样地用袖子抹抹根本没有眼泪的脸。撇开赵淑英迎了上去,“大舅快给送镇上看看吧,人都抽坏了!”
“她爹,你!”
“行咧,恁回屋看着新凤写作业吧。俺早去早回。”
赵淑英气得狠狠地剜了韩小巧一眼,“砰”地一声摔门进去了。
韩小巧跟在他大舅身后跑回家,进屋一看她娘鼻青脸肿地窝在角落里哭,她爹不见了。男娃一动不动地摊在炕上。
“哭哭哭,韩大光人咧?他打你你不会还手么!就由着他打?!”
“呜呜。。他让李荣发那伙儿人叫走咧。”
李广源上去推了推那男娃,眼见他一点儿反应没有,“人都快不行了,恁都是死的么?”
李秀花这会才发现炕上的男娃早就不省人事。吓得问:“这咋办咧?她爹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咋办呢么?”说着又要哭。
“行了,快点上医院吧。”
“不不,俺家可没有钱,这要上医院。。。”
“娘恁说啥咧!大舅在这呢,还用恁操心钱么!”
李广源扭头瞪了她一眼,跟李秀花说:“你这个鬼样子去了也是添乱,平白让人说闲话。”窝着一肚子火打横抱起炕上的男娃往外出,村口修路没法走,他的货车就停在沙场那边,倒是不远,心想送到医院不行就报警吧,就说是路边捡的。
他走了没几步发现韩小巧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恁跟着干啥咧?滚回去。”
“大舅,俺。。俺害怕。俺娘那个样子,俺爹一会要是喝多了回家,俺也得挨揍。恁就让俺跟着吧。俺不说话,不添乱。”韩小巧难得这么怯生生地说话,好似平日牙尖嘴厉的那个不是她一样。李广源闻言低头看她,她也抬起头一脸认真的样子,让这个一向不待见她的大舅愣了愣神。心里说不上是个啥滋味儿,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到了沙场,李广源打开车门先把男娃放到后面座上,眼看韩小巧手脚并用地扒着轮胎往上爬,不耐烦地一把捞起来也扔进后座。看了看表快三点了,赶紧开车往镇上走,速度快点的话天黑透之前能赶回家吃饭。
看了眼后视镜,发现韩小巧把那男娃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正在用袖子给他擦嘴角和下巴颏。
李广源皱了皱眉。记忆里的韩小巧跟她爹一样,是个混不吝,他因为看不上自己的妹子和韩大光那个滚刀肉,所以从没把韩小巧当做自己的外甥女,也不肯正眼看她,赵淑英平常在他面前也都是缠死鬼儿缠死鬼儿地叫着,他虽然没叫过,却也默认了这个称呼。今天的事情让他发现韩小巧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哎,毕竟才6岁。
韩小巧这会儿可不知道她大舅在前面寻思的啥,她怀里抱着男娃感受着货车一颠一颠的。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坐车,新奇得不得了。可是又不敢乱动,车座高,她怕男娃滚下去,所以老老实实地坐着。心里想着男娃这说不了话的毛病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好,说不定烧退了就又能说话了。韩小巧记得自己发烧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厉害,就是身上冷,没有劲儿,头晕不想动,没人管躺两天就好了。可是她皮糙肉厚啊,虽然人瘦,但是一向皮实,所以不明白为啥这男娃病得咋这么凶。许是城里人娇生惯养的没遭过罪吧,不像她命这么硬。
颠了一刻钟才到镇医院,李广源下车拉开后面车门,把男娃抱出来。韩小巧机灵地腿一伸,蹬着大轮胎就蹦下车了。李广源一看也就不管她了,抱着男娃赶紧往急诊室走,她在后面“噌噌噌”地跟着跑。
进了急诊有人在排队,李广源上前叫:“大夫。”
大夫抬头看了一眼,问:“娃咋了?不是要紧的就排队吧。”
韩小巧急了:“要紧要紧!俺哥抽羊角风了!”
李广源听了想笑,还恁哥,说瞎话都不打草稿,张嘴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