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宅院里手忙脚乱了一通,众人终于又重新安稳坐了回去。
郑统那话说得虽然急切,但却并不是胁迫之类的意思,他原本就不是凶徒,无非情急之下言语凌厉了一些。
在场几位,只有郑摆因为与他相处不多,更还有些以往身份差异留下的忌惮, 于是闻言心里面稍有些慌张,但在面上也不表露。吕公子正与他相反,心下毫不在意,面上却谨慎起来,作出一副替孙老爷防备着的模样来。
而孙老爷太了解郑统的为人了,于是也就完全不当做一回事。
他方才其实可走可不走,全是被吕公子推着动的。
若走了就当是恶心郑统一把, 无论今日怎么解决, 郑统事后定然是要上门来同他解释一番, 以免他这个人证胡乱去说。不走就留下来看个结果,万一需要他伸手,也能帮郑统一把。
但此时却也不妨碍他来应个景,于是问了一句:“郑老爷,这是何意?”
“稍坐,稍坐。”郑统勉强安抚两句,随后又朝郑摆说道,“郑摆,你以前的确是郑家人不假,可既然进了不失居,那也就不该再想着原本的出身,我郑家出来的人哪有同时侍奉二主的道理?”
郑摆来之前,是经过了李茂一番仓促教授的。
在李茂的设计里,郑统的反应正该与现下别无二致,他只有尽快与郑摆扯开干系,才不至于无辜搅和进这个天大的麻烦中去。
可原本按照李茂的交代,郑摆此时是该哭丧着脸, 说些“老爷这是要赶我出去”, “我去不失居也都是为了老爷你做事,现下如此,这不失居我也不能回去了”之类的言语。
总之今日是一定要咬死了自己是郑家的人,后面才能方便大小姐去做一些别的安排。
然而郑摆到底不是李茂华季,要他演出这般模样,本身就有点为难于他。况且,他虽一直也不认同自己这个出身,但毕竟是他母亲心心念念了半辈子的,此时郑统话里说来说去也只把他当个下人,这书生终于就沉不住气,也顾不上什么旁人的交代,只是“哼”了一声,又道:“那老爷与我明说一句,我究竟该是哪里的人?”
郑摆的目的在场几位都看得清楚明白,本以为现下有出戏要看,却不想他直接这么说。于是郑统也就松了口气,孙老爷吕公子出于不同的想法也就分别暗自叹了句“可惜”。
郑宅管家趁着方才关院门的工夫, 也等在了这边, 郑老爷也不理郑摆, 先把管家招至身旁。
管家应了一声“老爷”,随即便要附耳过去。
郑统让让身子,刻意没有放低声量,而是正常说道:“我今早让你遣人去不失居送身契,到底送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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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先是一愣,抬头朝自家老爷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然而郑统正对着众人,只好面不改色,仍旧是一副愠怒的模样。
管家便就会意了:“那…一份身契,今日确实送出去,可这人还没来回话,我这就去问问。”
“我瞧你是糊涂了。”郑统抖着手指冲管家说道,“一份两份都记不清楚。”
管家忙朝自己额头一拍,连声称是,只道:“是一并送去了两份,就是今日这阵仗给我吓着了,话都说不明白了。老爷放心,我这就去问个清楚。”
管家说完连忙告退出去,其余人等心中有数,自然也不好发问,只听郑统叹了口气,重新同郑摆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丈夫为人处世,自该有个遵循的道理。你在郑家这么多年,又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不管现下、以后到哪里去做事,依谁的令去行事,在郑家学的这些道理,都不能忘记了。”
郑统说的义正词严,郑摆也只是冷眼以对:“老爷的意思,便是要将我逐出府去了?”
“说的什么话。”郑统皱眉道,“你又没在我郑家犯过什么错,哪来的逐出府一说。况且方才也说了,你早不是我郑家的人,今早我还说要把你的身契送到刘娘子那里去,现下恐怕都已经到了,你怎么没看见吗?”
这说法谁都骗不过去,但郑老爷睁着眼睛硬是要这样说,你拿他就是没有办法。
郑摆只觉得自己越过郑家六老爷,直接与家主这般说话,心里面郁结了多年的一口闷气,以及之前在郑统这里吃下的亏,终于一并发还了回去,很是痛快,于是也就更不饶人:“郑老爷何必来这一遭,既然不想认我是郑家人,身契若还没送,我人就在这,不如直接交给我,我带回不失居去。”
郑统对于郑摆究竟有没有打心里归附于太守姑母,实际上并没有个准主意,现下的情境,或者是太守姑母授意的,或者是此人趁着这个机会,私自来的。
若是前者,郑统心下自然放心,郑摆的言行明显就是要把他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也就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太守姑母这个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一难过去,后面也都还有再相谈的余地。
若是后者,郑统也算是借着这件事把干系甩脱,总归是有条退路。
而孙老爷今日在不失居里见过了刘娘子的真面目,此时却是很明白单只是郑摆沉不住气而已。不过现下的发展也算是顺了他的意,郑家从这件事里脱了身,那小娘子便就没有后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