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叔的命保住了,但伤势尚未痊愈,还需要时间恢复。
婶子哭得累了,躺在破烂的椅子上无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竭尽所能地训斥自家男人。
说什么害了一家人,对不起女儿之类。
曲叔人醒着,却在装睡,眼角带泪,什么都不听,什么也不说。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之所以回去赌,还不是听说只有九千岁的血能救妻子。
家里没钱,即便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卖空了也不可能换来足够的铜钱。
实在没有办法,他才会想到去借钱赌博。
至于女儿的卖身契,那时候他已经被打得神志不清了。
上面的画押分明是那些打手抓着他的手强行摁上去的。
曲叔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倾诉,恨不得当场就被人打死了来得洒脱。
现在活着比死了都难受。
桑桑坐在桌前,看着一大盆凉透了的鹿肉,早已经没了食欲。
这一家人都没了生气,白宋强打精神到了婶婶身边:“婶婶,让曲叔在里面休息,我们还是赶紧吃点儿吧,新鲜的鹿肉,不吃可就浪费了。”
白宋这一说话,婶子忽然激动地跪了下去。
白宋一惊,上前去搀扶:“婶子,你这是干什么?”
别看黄氏一身病态,但此刻内心坚定,任凭白宋怎么搀扶硬是拉不起来。
一边的桑桑看着也抽泣着走了过来:“娘,你这是怎么了?”
“女儿,赶紧给你白大哥跪下!要不是你白大哥,咱们一家可就全完了!”
桑桑这才想起所有的一切都是白大哥帮衬,不仅给父母治病,还给家里垫上了六两多银子,这在穷苦人家心里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桑桑感激万分,和母亲一起跪在了白宋面前。
黄氏痛苦着:“桑桑,以后你就是白家的人了。娘亲没用,你白大哥给咱家出的钱,娘这一辈子都还不上的,只有把你送出去,以后你要尽心尽力地服侍白贤侄,知道吗?”
事情越来越离谱了,白宋心说这叫什么事儿?
桑桑听了有些伤感,同时也有些羞涩,微微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婶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些钱我不要还的,以前您对我兄妹的照顾可不是这点儿钱能比的。”
白宋解释,桑桑的眼泪却更多了,扁着小嘴,委屈地问:“白大哥,你是不是嫌弃桑桑笨手笨脚,以后跟着你会给你惹麻烦?”
“哎呀,这不是嫌弃……这……”
白宋不知道如何解释。
看着桑桑期待的小眼神,傻子都知道这姑娘心有所属。
如此乖巧听话的小姑娘,是个男人怎舍得辜负?
但眼下根本不是去考虑女人的时候。
桑桑是个弱小的姑娘,无依无靠,需要男人的保护。
可白宋现在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得仰仗林家生活,拖着一个妹妹就够提心吊胆了,再来一个桑桑?
这可不行!
白宋这一生就怕遇见善人,宁愿多遇恶人。
对付恶人可以以恶制恶。
但却害怕辜负了身边所有的善意。
白宋百感交集,忽然灵光一闪:“桑桑,你也知道的,我现在还是林家赘婿,我在林家根本没地位,如何能把你带在身边?现在你父母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应该留下来把父母照顾好。”
白大哥已不是以前的白大哥了。
桑桑意识到最残酷的现实,表情落寞。
白宋赶紧岔开话题:“那个啥,我已经想好了赚钱的法子,不仅能把剩下的钱给凑齐,咱们还能有些赚头。”
见识了白宋的医术,桑桑一家对白宋的话再无半点儿怀疑。
婶婶最担心的还是剩下的债,不敢想象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带走会是怎样的情形。
有了白宋的承诺,心中大石落地,也就强打着精神开始上桌吃东西。
鹿肉即便冷了也是美味。
在美食的治愈下,一桌三人都忘了一切。
等吃好,时间已至黄昏。
白宋叫上桑桑:“走,跟大哥出去,我交代你些事儿。”
桑桑已经恢复了精神,有了白大哥的承诺,她什么都不怕。
雪还在下,桑桑说去邻家借一把伞。
白宋喊着:“快走吧,不需要!雪中黄昏,有意境!”
大雪黄昏有种别样的意境,斜阳西下,独留昏黄,漫天飞雪却似染了金光,成了细碎的爆米花,蓬松轻柔,落在树上、屋棚、井里,盖住了西郊黄土的腐朽,给残破换上了雪白的新衣。
由显得大路上向阳而生的小姑娘更加干净……
白宋很庆幸,庆幸自己能在这关键的时候出现在这里,让一个濒临崩溃的家庭有了希望。
至少这样才让自己的穿越变得多少有了点儿意义。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
白宋有感而发,在西郊百姓诧异的目光中放声高歌,超越了时间的歌曲出现在大唐的世界里丝毫不显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