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的顽劣世人皆知,可她的草包名声,却是从她被接回江府后,气走了十多个先生才传出来的。
江丞相费尽心思招募骂一些上好学问的夫子,每个都待不满一周便自请离去。
甚至临了临了,父子们还要远远的指着子期院,骂一句此女品性不堪,资质愚钝,朽木不可雕,难成大器也。
渐渐地,这件事就在文人圈里传开了,但凡学问优秀的夫子,都不愿意收江大小姐为学生。
江丞相疼惜江沅,又生气那些先生如此说自己的宝贝疙瘩,从此便允了她,不用继续学这桩苦差事。
毕竟就算江沅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只要他在,她就永远是长安城里最金尊玉贵的姑娘。
从此之后,江沅虽然不用起早贪黑的读书,只在自家阁楼挑感兴趣的书去看就行。
但她“草包小姐”的名声,因此也彻底人尽皆知。
所以如今,沈君回看着楼下那张张扬的脸时,简直万分惊诧。
他怎么也无法把印象里总是惹是生非的江沅,与方才和自己斗的酣畅淋漓的才女联系在一起。
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沉下脸,也不再袖手旁观,快速下了楼。
江沅手拿持软鞭,一套连招耍起来虎虎生威,半点不留情。
那些家丁打扮的禁军,竟然很是狼狈,丝毫不见与打手互搏的碾压之势。
直到沈君回下来。
他一近前,那些家丁便不动声色的停了手。
沈君回语气不太好,盯着江沅道:“原来真的是你,江沅,你怎么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哦...”江沅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戏谑道:“是沈公子来得,我却来不得的地方吗?”
沈君回被噎住,顿了顿,语气便更加的重:“我以为你从前只是骄纵,野的没了章法,人并不糊涂。如今看你却是愈发不可理喻了,居然逛青楼,哪里还像一个姑娘家,简直是放浪形骸,你难道不懂得廉耻吗?”
江沅听闻,脸上最后一丝懒散笑意都消失干净,她静静看了沈君回半晌。
“我江沅的品性如何,父亲说的,母亲说得,兄长管得,上苍也管得。可沈公子,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她静静的盯着他时,眸子里毫无波动,几近漠然的神态,甚至连瞳孔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沈君回莫名就避开了她的眼神,蜷着手指,不敢仔细去看。
他回答不上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
最后只能避而不谈,略微走进江沅几步,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哑声道:“兹事体大,这件事你根本管不起,不要掺和进来。”
“如今还不算晚,只要把虞听姑娘交给他们,快点离开,此事便能当从没有发生过。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沈君回,你何曾帮过我呢?”
江沅明亮的杏眸抬起,眼神中竟有些悲哀,她嘴角轻飘飘的一勾,透出些尖锐的讽刺来。
前世,是他亲自拟了奏折,伪造证据,诬陷父亲通敌,那时他可曾帮过她?
她成为逆臣之女,绝望无助时,他却搂着新婚妻子,平步青云,那时又可曾帮她?
她把心掏了出来,全心全意的对一个人好,即便没有感动,也该有动容吧。
可没想到,沈君回是一块捂不热的冰,养不熟的狼,他践踏着她的尊严,毁了她的人生。
如今,却站在面前,衣冠楚楚的对她说,他这是在帮她。
真是好笑!
江沅的悲伤一瞬即逝,陡然透出几分摄人之意,眸子亮的发寒:“这桩事,我管定了,你要是不想受皮肉之苦,就给我让开!”
沈君回望着江沅,有一瞬间的茫然。
全长安城都知道,江沅是黏着他的一块狗皮膏药,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狗皮膏药有一天也会掉。
并且掉下来之后,再想去捡,却已经捞不着了。
之前在永宁侯府,江沅骑在马上,鞭子直指他的鼻尖,冷声让他让开。
他当时还自负的认为,她绝不会伤他。
这次,她又让他让开,他却已经没有笃定的自信了。
如果说上次,他还侥幸的认为江沅只是被赵飞儿气昏了头,或者是嫉妒他为赵飞儿说话,才那样冷漠的对他。
那么这次,他则是真的发现,江沅变了。
她完全变了,即便现在自己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要绝情的把他推开。
沈君回忽的就想起今年上元节发生的事来。
那日长安城不设宵禁,夜间他奉命出门。
城内的灯会热闹辉煌,往日不出门的闺秀小姐们几乎倾巢而动,少年少女相约闹花灯,玩社火,街边舞龙狮,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满城繁华下,他在灯光中慢悠悠的独行,身后远远坠着个跟着他的江沅。
她因为前几日邀请他同游被拒绝,如今就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几丈远的地方,鬼鬼祟祟的也不敢上来搭话,就那样亦步亦趋,还以为伪装的甚好。
沈君回自然早就已经发现她了,不耐烦的皱着眉,只觉她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