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张、于两家,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族,可偏偏从祖上开始就有了罅隙,到了子孙这辈,更多的是磕磕碰碰。
于是两家便从不对付变成了死敌,从主人到仆役,大事小事,非得要争一争才舒坦。
没事儿都要恶心一下对方,更何况这次起冲突的还真不是什么小事。
江沅昨日自万罗裳回府后,因为怀着一颗八卦的心,便让棣棠去外面把事情原原本本的打听了回来。
她本是当做饭前故事,听个乐,没想到今日,还真派上用场了。
原来这张家和于家,不久后都要嫁女,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背地里偷偷打探了对方出聘的日子。
本想避开风头,结果却正好撞一起去了。
事已至此,那能怎么办呢,人活一口气,树要一张皮。
两家便铆足了劲儿,要在嫁女的排场上争出个高低。
因此,他们从依仗到嫁妆,从床褥再到凤冠,事无巨细,每一样都要拉出来比比。
昨日在万罗裳上演的那一出,便是两家负责采买婚礼所用布料的主事人,恰好看中了同一匹料子。
他们吵吵不出结果,生怕对方占了便宜,便打起来了。
等到说和人把他们两家分开时,天色已晚,医馆都关了门,挂了彩的只好暂且回府中粗略包扎了一下,第二日再作打算。
结果今日来医馆治疗时,两家冤家路窄,又撞见了。
江沅不由腹诽,侧过身,低声对棣棠道:“这两家要是能转转思想做亲家,绝对海枯石烂,天长地久。”
棣棠被逗的直笑,却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来。
谁知杜衡耳朵灵敏,一字不漏听了清楚,也不遮掩,噗嗤就笑了出来。
江沅心中无比确定,杜衡的存在,绝对就是来祸害她的。
这一笑不打紧,两家主事人的注意,顿时从对方被吸引到江沅身上来。
他们这才发现问诊区坐着的,不是半百的谈大夫,而是位小姑娘。
大眼睛秋水般,正黑白分明的望着他们。
两人有些懵,迟疑道:“这里是共仁堂没错啊,大夫哪去了?”
然后就见那个姑娘伸出葱段般的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清冷道“我就是大夫。”
“什么!”头上被砸出窟窿的张大管家当即一拍桌子,“开玩笑呢,天底下没听过有女子做大夫的,你账本还掰扯不清楚呢吧,会看病吗?”
于大管家稍微冷静一点,但也是粗声粗气道:“小姑娘没轻没重的,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快去把你祖父叫出来。”
江沅冷冷一笑,脆生生道:“那老东西也配作我祖父?”
她一甩袖袍,气势便变得凛然起来,“告诉你们,我就是共仁堂新的坐诊大夫,而且我还是共仁堂的少东家三顾茅庐,亲自请过来的。”
“没见过女大夫是吧,现在就有了。你们爱看不看,不看出门左转。”
杜衡摇着扇子顿了顿,挑眉失笑。
这小丫头狡猾的很,倒是挺会借势压人,他什么时候三顾茅庐了?
张家管家头上顶着窟窿,没有办法思考,闻言怒道:“你什么态度?”
药童被这两天层出的事故搞得欲哭无泪,立刻站出来,着急的解释:“这几位爷,听我说。这位女大夫的确是新来的,也是我们少东家...请回来的,之前坐诊的谈大夫,就是因为输给了这位姑娘,自认医术不精,愧不能当,请辞离去了。”
江沅不由多看了两眼药童,流露出欣赏来。
其实从字面来讲,他说的一字不假,但是意思却变得有立于眼前局势。
机灵又聪明,反应还快,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但随即,她又想到这人是杜衡调教出来的,心里变得不平衡起来。
她饱含深意的看了眼身后的棣棠。
棣棠不明所以,从袖中摸出个纸包,“阿沅是饿了,想吃糕点吗?”
江沅深感无奈,叹了口气。
她身边的棣棠傻傻的还花痴,哥哥身边的易禾机灵是机灵,但是嘴贱话还多。
凭什么人才都被杜衡笼络了去?
江沅突然冒出个可行的主意:她要试着把好苗子挖过来。
张大管家和于大管家听完药童话后,不得不信了。
他们眼神复杂的把江沅从头到尾扫视一圈,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长的又好看,那些污言秽语招呼不出口。
于是两人又默契的开始互掐。
“张大头,谁刚才说人家姑娘账本都不会看?这下打脸打得山响,我看你就是目不识丁,才总拿账本说事。”
“于没腿,又是谁刚才说女大夫没轻没重?还把女大夫认作谈大夫的孙女,真是笑掉大牙,你啊,就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咯。”
“闭嘴,谁准你这么说我们主事的。”
“哎哟,你不服气啊,不服气拳头说话!”
两边人马又开始互骂,嚷嚷的屋顶都要掀开。
药童劝解一番,发现收效甚微,求助的看向杜衡。
却见杜衡边品茶边看的津津有味,事不关己般,笑的那叫一个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