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浏览的对手。
丁霞君重新把那个《红莲传》的书匣放回长桌中央——他向来尊重规则、遵守程序,他只想确认是哪一位读者插队到了自己前面,交涉是之后的事情。
陆澄凝视着书库休息室和外面工字形大楼连通的玻璃门入口
——那位读者推开玻璃门,快步走进书库休息室,把陆澄和丁霞君热烈讨论着《红莲传》归属的情况都收在眼里。
她是一个留着齐脖短发的美人,看起来和陆澄差不多岁数,唐人的相貌,却生了一对水蓝色的眼睛,好像是混血儿。女人罩着灰色风衣,和修长的腿相配的西装女裤、平底的真皮凉鞋,挎着一个豹纹皮革大包。
女人微笑着走过来,和顾易安小姐握了一下手,道,
“图书馆员顾小姐是吧?——我是‘白晔’,《魔都评论》的记者‘白晔’,电话里申请借阅《红莲传》的‘白晔’,是工作需要。”
她说着流利明快、字正腔圆的唐语。出示完记者证,白晔神采飞扬的眼睛瞥向那位丁霞君,还有丁霞君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那张调查员执照。
白晔恭维道,
“啊,‘侠君’先生,你也在呀。我读过你在《魔都评论》上每一期的科普专栏《赛先生》:恐龙化石呀、氢气飞艇呀、放射性元素呀……我们真是有幸生活在科学如此万能、人类如此有希望的时代。”
丁霞君嘴角稍稍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唐国皇帝和儒家摧残的这个国度经历了二千年的漫漫长夜,我们勤劳的唐人奋斗了二千年,结果反而一无所有——只有科学能破除这个国度二千年的黑暗。”
陆澄恍然大悟,为什么这个丁霞君听到陆澄在《魔都评论》连载灵异,对自己的态度陡然嫌弃起来——原来丁霞君就是和他同在《魔都评论》副刊开专栏的那个“侠君”。
丁霞君是眼红陆澄在《魔都评论》的连载人气比《赛先生》的科普专栏压倒性的高,丁霞君还隔三差五地在《赛先生》的科普专栏下面喷陆澄的怪谈是麻醉市民、愚昧迷信的读物。
这时候白晔的眼睛落到了陆澄的脸上,她竟把陆澄也认了出来,
“‘澄江’先生,你也好。我读过你在《魔都评论》上每一期的怪谈小说,真是天马行空,写的比泰西文豪的还要像真的——最近那篇《柳神探大破章鱼怪》就写得绝赞,原来道家‘蝉蜕’也会那么可怕,那些东瀛人变了蛸之眷族,都长出恶心的触手来了。”
“按照旧唐志怪的说法,‘蝉蜕’也不过是末法时代修仙的下乘法门。崇拜正神,会转化为人类亲近的形态,依旧护佑人间;崇拜邪神,那就蜕变得不成样子了,不知道要怎么祸害人间了
——亲正神,远邪神,此人世所以兴也;亲邪神,远正神,此人世所以衰也。”
陆澄平静道,
“白晔小姐,谢谢你喜欢我的连载——嗯,但是,我对你并没有丝毫的印象。我们从来没见过面吧。”
——白晔小姐如此的美人,和顾易安小姐是段位相当,风姿各异。陆澄只要见过面,就不会忘记的。
况且,他从来是把写的小说稿直接邮寄给《魔都评论》的男性责任编辑,从没有去过《魔都评论》在幻海市东区“报业街”的报馆,见过那个报社的任何其他记者——虽然失忆了,但陆澄至少还是把自己写小说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
“哈,名作家记不清他的读者,很常见的事情嘛
——而且,我是什么都知道的记者呀。”
白晔妩媚地眨了下眼睛,不再和陆澄继续话题。她从豹纹大挎包里取出图书馆长盖章的批条,交给一旁冷冷看着的顾易安,道,
“顾小姐,那我就把《红莲传》领走了。没人有异议吧?”
白晔娴熟地打开那长桌上无所适从的黄花梨书匣,点钞般确认完《红莲传》的页数,连书带书匣径直放进了豹纹大挎包,向诸人粲然一笑。一扭身已走到玻璃门入口,推门而出。
顾易安这才觉醒般地呀了一声。
“那张徐老的批条有问题吗?”一直看着记者白晔离场的陆澄突然道。
“笔迹都一模一样;盖章、盖章的灵光都是真的——但是我总觉得……”
顾易安不说下去了,用非借品书库的分机电话直接打到图书馆长的办公室问询。
一会儿,她挂断电话,向陆澄道,“办公室的馆长助理说,徐老这一周不在幻海,他去外地考察藏书世家的古书了,这个月绝回不来。那女人批条的事情助理不知情,也没法问徐老求证。”
——那张徐老给白晔的批条上的日期是今天。但是,日期都是可以事先填好的。
“丁霞君先生,作为官方调查员,被那个记者当着面取走了你要的资料,不着急吗?”陆澄望着丁霞君。
——这时候陆澄却发现丁霞君反而很专注地观察着自己,兴趣完全不在《红莲传》的得失上。
“陆澄,你怎么知道‘蛸之蜕片’和东瀛人的事情?”丁霞君还回味着那个女记者冷不防兜出来的话里。
听那女人的话里,陆澄那篇《魔都评论》的怪谈里的怪物,竟然就是自己在上一个案子里解剖的蜕变生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