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言: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得逢其一二顺遂时,幸之盛也。
一旦欲求得满,往往使人身心俱舒,轻畅无比,如坠浮世之梦。
镜花水月,海市蜃楼,就算一路历尽了繁华,到头终究是虚空一场,梦醒无痕。
可惜偏偏人性懒惰,现实中不可得之事、不复生之人在梦境中却能随心所欲,难免耽迷其间难以自拔,心神受其困囿。
近来诸事向好,梅远尘又重归故地,心锁稍解,回到玉琼阆苑旧居后倒头便睡。
梦若干草,随风而起,遇水而成茵。
“远尘哥哥,这块地就别垦了罢,此间草长土润最是好养禽畜。”一阵刺眼光芒后,夏承漪行到他右侧,挽住他抡锄的手臂,娇嗔道,“你可早允了我,要留块地给我养些小鸡、小鸭的,你瞧,眼下岂不正合宜?”
梅远尘仿似刚从浑沌中脱离,神脑空虚,一时竟怔住了。但见佳人含嗔带怒,眉角笑意隐约,何其真实,绝不似在做梦。
见梅远尘不来答自己,夏承漪一脸诡谲地笑了起来,抬首附在他耳边,轻声问道:“难不成你想留给云姐姐?若是留给她种药,我也不来跟她争。”
瞧她的神情,似乎二人关系好的紧。
梅远尘如处身迷雾,不明所以,只得讪讪笑道:“漪漪,你体内的毒甚么时候解的啊?”
此刻他还沉迷在佳人得脱险境的喜乐,也不想再去追究记忆中好长一段空白了。心想,“漪漪便在我眼前,这是再真也没有的事了。想来先时发生了甚么意外,我竟忘却了好些要事。”
“哎哟!”梅远尘正暗暗思忖,腰间蓦地传来一阵肉痛,令他不自觉地惊呼了出来。原是夏承漪在他臂下捏住一小块腰肉,重重扭了一圈。
“哼,你个负心的花心萝卜,怎又忘了?你和云姐姐去雪国大玉峰寻百年墨参,不巧遇着了雪崩,是云姐姐拼死把你从厚雪层里给挖出来的。只是你被埋得太久了,受了闷冻,脑子时而不灵光,许些事跟你说几遍也记不住。好在云姐姐说了,她懂得一门奥妙的行针技法,早晚能将你的伤彻底医好。”夏承漪靠在他肩头,娓娓道来,“你们去寻药大半年也没传来消息,哥哥等不及了,便遣信王领着白衣军和厥国人大战了一场,一路攻到了白山脚下。厥国皇帝自知不敌,忙派人求和,又送来了‘梦魔’的解药。我服了解药,当夜便醒。两月前,你和云姐姐从雪国回来了,见我毒解,便带我来了橘州。这些,我前些天跟你说过的。”
梅远尘轻轻晃了晃脑袋,仍毫无头绪,想是自己在雪下埋得久了,脑中积压了淤血,损毁了往日记忆。
然,佳人得救,自己又重回了清溪老家,也算是求仁得仁,幸福圆满。
二人正聊着,云晓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梅远尘回过头去,正见她背负一篓,满脸的岑岑笑意。
... ...
一夜梦长,尽兴三生。
正月十二,天清气明,宜祭祀、祈福、冠笄,万事不忌。的确是个好日头。
“可惜是梦。”梅远尘坐起身,喃喃叹道。
还是这间房,仍是被窗台上“拌嘴”的鸟儿吵醒,若得光阴回溯,他多想回到四年前。
“公子,你起了,便来洗面更衣罢。”门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既知偏房有人在等着,梅
远尘再不回味拖沓,急忙穿上裘衣行了出去。
紫藤正匀着银盘中的温水,侧首笑道:“公子,你来试试水温,看得不得宜。”
她是夏承漪的贴身丫头,平日里,即便夏承炫和芮筱灵也不会使唤她做事。这会儿她竟自个儿提前候在了梅远尘屋外,属实难得。
“紫藤,怎劳你做这些事?”二人相识四年,虽算不得朋友,梅远尘亦从未把她当成下人看,见她如寻常仆婢般要来伺候自己洗漱盥洗,心中自然有些异样。
小姑娘今日是一袭水蓝色的装扮,身形绰约,肤白容丽,眉眼间灵气昭昭,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自记事起,她便在颌王府了,六岁开始做伴玩婢女,可说是陪着夏承漪一起长大的。也正是因着夏承漪,她才渐渐恋上了梅远尘这位世家公子。
“公子与别人不同,我惹事被郡主斥骂,总是他来调停护我;我想识字断文,府上的先生都不肯教,郡主也嫌我木讷蠢笨,亦只他从不怪我胡蛮打搅;我有烦心事,爹甚么也不理会,公子却愿耐着性子静静听着;那回帮公主抓雀鸟儿,撞伤了腿脚,也是公子给我送的敷膏... ...”
“郡主好些次捉弄公子,他也向来不生气;府上的人犯了错,他也从来不怪罪。那些恶人... ...”想起如此梅远尘的遭遇,紫藤不知多少次几乎咬碎银牙,“那些恶人真该死!”
她恨苍天不公,“如此纯善之人,你怎忍夺去他所有?”
依着大华的婚俗,富贵人家女子出阁前的贴身丫头,多半是要陪嫁到公家的,且她们中十有八九会要做新郎的填房。运着好心的人家,被收为妾室也是寻常事。
夏承漪和梅远尘的姻亲传开后,小妮子不知暗暗窃喜了多少回,能一生陪在夏、梅二人身边,她是千肯万肯,可谓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