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吴遵远未曾返回,而是就近在附近不远的一个本族庄园内歇息。
陈列尸体之地,有吴家和后来的荀家武士,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守护,待到孟家人同意,才会将其搬离,处理。
夜色暗沉,月明星稀,虫鸣蛙叫,点点萤火翩然起舞。
用过晚膳,吴遵远强作出精神奕奕之状,却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下人为他准备好的卧房当中歇息。
挥退伺候的下人,这早已不再年轻的老人,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默默缅怀死去的吴开景。
眼神中,带着点点悲伤。
白发人送黑发人,换做心境稍差点的老者,恐怕已经承受不住这般打击。
纵吴开景一万个不是,对他一万个痛恨,但当夜深人静时,终归还是难以割舍父子亲情,黯然神伤。
骤然,窗外传来一声类似信鸽的咕咕叫声,同时隐约有明显的脚步响起。
吴开景叹了口气,收回手中玉佩,转头看向房门,声音缓缓如水纹,扩散道,
“荀兄既已到了,何必藏头露尾,还请进屋一叙。”
话音刚刚落下,吱呀一声,房门被一股劲风吹开,卷起一阵凉意,灯火摇曳。
继而,走进来一个两鬓生华发,肌肤却细腻如婴儿一般的中年男人。
身着素黄长衫,头戴名贵玉簪,方面清瘦,五官端正,身材也修长健硕。
最关键的,此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雄浑沉凝之气,武道修为极高。
这人却是灵武三大顶级世家之一,荀家的长房之主荀敏。
虽非家主,却极可能在未来接管荀家,成为灵武城以及附近最有权势之人。
荀敏迈进屋子,身后的房门呼啦一声,重新关拢,本人则看向坐在一张方桌边上的吴遵远,冷眸如电,声音森寒道,
“吴遵远,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
事情的所有,他已经尽数知晓,然而,他更清楚,荀涛不成器,但还不至于这么倒霉透顶,直接惹上孟家的女儿。
必是吴开景这个混账东西,从中挑拨,引诱,这才铸下大错,甚至丢了性命。
不过,比起吴遵远对吴开景尚有几分真切的父子亲情,荀敏对荀涛却冷漠的多,甚至没有去看他的尸体一眼。
吴遵远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对面,示意荀敏先坐。
随即将倒扣在桌上的茶杯翻开,倒满烧好的茶水,道,
“我想事情经过,以荀兄你的耳目,早就一清二楚,不需我多言。
或许,此事开景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你家荀涛也脱不开干系。
甚至若无你家荀涛自傲自大,大包大揽,事情也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荀兄向我要解释,那么我又要向谁抱怨,诉苦?
你家儿子死了,我家儿子也没活。
咱们两家也是多年的关系,向来荀主吴从,荀兄不至于因此而为难我吧?”
荀敏脸色稍霁,来到吴遵远对面干脆的坐下,没心思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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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倒是好听,荀主吴从,但这些年你吴家可不是太老实,和其他几家关系有些太近了。
莫不是以为,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就能把荀家当成挡箭牌?”
吴遵远心中冷笑,其实他还真是这般想的。
若不是吴开景早和孟昭有所矛盾,甚至对方也直接找的是他,而不是荀家。
此事他会完全推给荀家,总不能认为荀涛是吴开景的跟班小弟吧?
当然,眼下这般想法却是行不通,只能解释道,
“荀家与吴家的关系,今日我不想谈,荀兄你今日来寻我,想必也不是来说这些的。
你我是老朋友,也是老交情,不必拐弯抹角,还是开门见山,有话直言吧。”
荀敏沉默片刻,点点头,如玉般润泽的眼睛注视着吴遵远,
“我没有和孟家小子接触,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此事,他又想如何收场?”
吴遵远笑了,正如他之前所言,两人是老朋友,彼此都十分了解对方。
荀家乃是一个大家族,主脉嫡系,旁支血脉,冗杂繁多,荀敏虽是长房之主,且武道强横,能力出众,但竞争者同样不凡,身份血脉未必差他多少。
他最大的优势,就是长子这个身份,有着其他兄弟所不具备的压制力。
这次荀涛做出这等丑事,还泄露出去,招惹了南安伯孟家,对荀家而言,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任何一个有些头脑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偏偏荀涛做了,岂不是有子不教,父之过之嫌?
可以想象,此事既已出现,荀敏现在的处境极为不妙。
说句难听的,若是处置不好,他直接就和荀家家主之位彻底断绝关系。
不单单是荀家老家主会考量相应的影响,底下的那群人,也不会服气这样一个给荀家带来灾难的人做家主。
所以,荀敏心里在想些什么,吴遵远太清楚。
“孟昭,这个小子是个很有趣的人,我觉得,这偌大灵武城中,能和他相比的年轻人,是少之又少,堪为年轻一代的翘楚。”
“哦,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