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情总是说不清,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沈青梅也经历了大半了,从前她总是揪着过去,父亲、大哥、二哥的死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怨恨楚璟又何尝不是在怨她自己,沈青梅怕自己不恨楚璟了,就忘了父亲、大哥、二哥了,也怕没有自己记住父亲、大哥、二哥,就没有人记得了,沈青梅很怕,很怕……
沈青梅终于得以出皇宫,她也终于放下了与楚璟的种种。
沈青梅想过复仇,甚至在离开上京之前就布下了局,可是若要复仇,便是置天下百姓于不顾,楚璟不是一个好人,于她而言甚至十恶不赦,可于齐国百姓而言他却是一个好皇帝,即便在边关,她也能感受到政事变化,百姓的生活变化,于百姓而言只要没有战事,吃饱穿暖就行了。楚璟排除万难推出新政,减少徭役,减少税收,鼓励农事、商业,齐国的国力蒸蒸日上,若非如此大辽又怎会突然发难。只是必然会损害门阀士族的利益,所以楚璟才会迫不及待地对付吴家。吴家的恶一半都是在楚璟眼皮底下,楚璟等着他们钻进自己设的局,他们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以为楚璟还是当年那个刚登基,受他们操控的傀儡皇帝,如今落到如此下场是活该。
其实从一开始楚璟就不在意前朝之事吧,只是想要给自己的母亲一个交代吧,或许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也只是母亲的一个复仇工具。
沈青梅累了,她赌不起,如果复仇要将齐国百姓拉进纷飞战火之中,父亲真得不会原谅她吧。黄泉路上,父亲应该会狠狠指责她。不,她或许也去不了黄泉路,应该要下十八层地狱。
原本她计划让这一场战事大败的,耗尽齐国的财力,国库空虚,必然会民不聊生,天下大乱,到时候,她就可以率领暗中联系的沈家军反了,再挑起大辽与齐国的战争,坐收渔翁之利,楚璟的亲信并不多,裴行远又是文官,在军队做手脚太容易了,只要她将在当年那一场战事之中受到迫害的人重新聚集,只要扰乱齐国的政局,她未必不能复仇。即便要下十八层地狱,即便父亲永永远远都不原谅她都没有关系,她有什么不可以的,一切的罪孽都是因为她,她要的仅仅是楚璟的命。可是在战场上,她看到将士们奋勇杀敌,把她当做可以信赖的后盾,百姓流离失所,他们却依然把她当做可以维护自己家园的大将军,她不能,也不该,这一场战事虽说不是因她而起,却是她暗中推了一手的,只要放弃这一城,就可以影响楚璟了,影响上京的政局了。可是她不能,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因为她的自私而失去所拥有的所有。即便她努力地告诉自己没有关系的,她卑鄙,楚璟当年做得更卑鄙,可是这是父亲、大哥、二哥拿命守护的家园啊,真得要由她来摧毁吗?在战场上沈青梅拼了命地抵抗辽人的进攻,跟着将士们举剑杀敌,她很恨自己,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可是她不能选择,挥舞着剑,她只想遵守自己的本心,终于她打败了辽人,也死在了战场上。为齐国百姓而死已经是她为自己选的最好的结局。
看着皇宫高高的红墙,沈青梅知道这里的争端从未停止。可是她要走了,走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放下了,楚璟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良人,她其实明白的,只是太贪心了,也太妄想了。儿女私情向来只是身外之物,父亲看得很清楚,就像父亲从未想过将她嫁给楚璟,不是因为楚璟个人,而是因为他知道皇宫的生活不适合沈青梅,而楚璟也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可是她明白得太晚,当年那一场战事,父亲、大哥、二哥不会怪她,因为他们始终看得很清楚,沈青梅在这其中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们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
放下就意味着结束,岁月总是如流水般流淌,一件事情有了开头就会有结束。
近来沈青梅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裴行远把装沈青梅尸体的棺材运回将军府时,沈青梅能活动的范围已经只有三尺了,沈青梅明白再过不久,她这个鬼就应该在这世间彻底消失了。
在将军府,沈青梅见到了本该在三年前死在皇宫的赵云清。
“谢谢你,裴公子。”
“不必,我许诺了让你活着,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活着的,现在那件事也算过去了,你离开上京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
“裴公子,这个还给你吧,你说这棺材里的人为什么会放着你这个鲜衣奴马的少年郎不喜欢,偏偏喜欢皇宫里的那个人呢?”
“也许她傻了吧。”
裴行远苦笑。
赵云清递给裴行远一个荷包,然后转身离开。
沈青梅看清了,那荷包是三年前裴行远让她给赵云清的荷包。有什么在沈青梅的脑中炸开,沈青梅看着裴行远傻笑。
夜晚,裴行远靠在沈青梅的棺材旁喝酒。
“青梅,你说说你怎么能看上楚璟呢,虽然楚璟比我好看一点,但他在的地方气压多低呀,我多好,阳光灿烂的。”
“对对……对……我为什么没看到你呢?”沈青梅笑着搭话,明明沈青梅知道裴行远听不到,可沈青梅还是很高兴。
“青梅,这个荷包我绣得那么认真,把你的梅字也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