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些字母,还是有种被剥光了心事公之于众的羞耻与难过。她喜欢的是别人的男朋友,是别的女生可以亲密挽着或亲吻的人——即便她的喜欢早在她们所有人之前——但他不属于她而属于别人,这是她不能否认的事实。
她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思卑劣,可又不忍把它撕碎。
它只能被深埋。
宋晚栀慢慢合上单词本,她轻吸了口气,平复胸口里的艰涩和刺痛。
女孩转身,朝与她原本要去的花坛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安乔中学的操场依据主席台划分两片。
一片在看台之上,被高墙拱起,是一大片篮球场,傍晚下课或者体育课的时候,男生们常在这边打篮球。而另一片在看台下,高墙前,是塑胶跑道和被环绕的足球场。
周六的自习课时间,这边操场上多是没什么人的。
宋晚栀走进操场正门,一个人穿过空旷的露天篮球场,然后下到更空荡的看台上。她选了一个临近边缘的角落,这样即便傍晚有人,她也不容易被打扰。
“separate,s-e-p-a-r-a-t-e;形容词,单独的,分开的;及物动词,分开……”
“separate,s-e-p-e,不对,s-e-p-a,r,r-e?…啊,ra……”
女孩低落微恼的声音藏进晚风。
它被吹拂上高台,掠过盛夏里宽大的杨树叶子,落进树荫里,最后飘停在身影清挺的少年白衬衫弯折的领上。
半阖着的桃花眼下,它轻拎起那人薄薄的唇角。
“这热死人的天,竟然有人跑操场上背单词,”沈鹏宇惊得想探头,“校长就该给这学生颁个‘感动安乔’奖。”
“嘘。”树下,江肆懒撩起眼,“别吵。”
“好好。”
沈胖做双手投降状,退回去,没再瞧那个在看台后面的人。
他退回江肆面前,自觉地把声音放轻:“裴校花一会儿可就找过来了,那急得,拦都拦不下。怎么着,你真要跟她分手啊?”
江肆听着那若有若无的单词声,敷衍地嗯了声。
“为什么啊?裴校花这长得漂亮,身材好,还热情——”沈鹏宇的话声戛然而止。他瞪着江肆,恍然大悟,忍着笑问,“难道就是,太热情了?”
“……”
低着头的江肆散漫地瞥起一眼,又耷着眼皮把拎出烟盒的长烟衔进薄唇间,懒散抵上。
他半要着随时要掉的烟,垂手去摸火机。
沈鹏宇瞬间知悉某人肉眼可见的不爽。
“噗,”沈胖堵住笑,憋得艰难,“咳,行,那待会我让他们把裴校花放进来,后面追着的给你拦住,你们俩聊清楚。”
江肆叼着烟,没抬眼,懒懒应了声。
沈鹏宇刚准备走,又挠了挠头指向盲区里的看台下:“那个‘感动安乔’好学生,要让他们给你清走吗?”
啪。
幽蓝火舌跳出火机。
江肆抵着香烟的指腹轻停了下。
一两秒后,他隔着薄起的烟雾扬起凌厉的下颌线,桃花眼眼尾漫不经心地展开。那人黑眸斜睨着藏在阴翳里的看台,轻哼了声笑:“别欺负小朋友。”
“我哪有欺负——”沈鹏宇噎住,不服气,“怎么就小朋友了,这么用功,肯定高三的!”
江肆懒叼着烟,似笑非笑转回来:“这么用功了,高一的单词还背不熟,会是高三的?”
沈鹏宇:“……”
涉及思维逻辑方面的问题他就不该和江肆争。
晚风徐飞,夕阳摇摇欲坠。
宋晚栀终于把这周的单词任务背完,还差巩固一遍。只是夕阳的光已经落过看台,垂拢在她身边,本子上被光晃得模糊,她要拿手指遮着才行。
而就在此时,她忽听见安静操场上兀然响起的女声。
“江肆!”
“——”
那个名字惊得宋晚栀一抖,差些把单词本掉到看台下去。
她本能地向侧后回过头。
就在看台后,不远处的高墙下。
那道修长清挺的身影倚着斑驳的红墙,他薄咬着烟,侧迎着站在他面前那个背对宋晚栀的女生,像是在出神一样。然后夕阳迤逦里,那人似乎很松散淡漠地笑了,他抬手拿下烟,猩红一点混淆在光晕和冷白漂亮的指节间,轻拂开缭绕的青雾。
像是朝身前的女孩勾了勾手,他眼尾挑着散漫又蛊人的笑。
宋晚栀呼吸一屏。
然后视线里背对她的女生扑上前,朝那人就吻上去。
“——”
宋晚栀猛地回过身,不敢去看最后一幕。
她扭回来,竭力低下头。眼皮底下的单词书瞬间模糊成了一片空白,白不过女孩苍弱攥紧的指尖。
僵涩数秒,宋晚栀狼狈地俯身从背包里拿出耳机,颤着指尖塞进耳朵里。
冷漠而毫无情绪的女声英语听力隔断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她紧紧合上颤栗的眼睫,任夕阳将她面前世界灼得残红一片。
不知道过去多久。
听力播放自动停下,除了耳机的细微嗡鸣的电流声外,只剩下傍晚穿过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