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阿竹取过一块刚刚洗净的毛巾,颤抖着朝一名汉子肩膀按了下去。
这是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霭山村四千多人,冯阿竹并不能都叫出名字,但看着也有些眼熟。依稀记得有次村头表演傩戏,这汉子带着他婆娘,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小女孩,拿着面具在一旁学着比划,模样滑稽可笑。
这是一个普通的、幸福的家庭。
只可惜,也不知道这位大哥,这一次能不能扛过去。
他是在寨墙上抵御兽潮时,被一只冲上来的长龇鼠咬伤的。
普通的长龇鼠对人类威胁不大,但成为妖物的长龇鼠,下颌处会长出两对半尺来长的尖锐獠牙。咬中身体后,一扯便是一大块肉,而且,还有毒。
冯阿竹强忍着身体不适,看向此人臂膀。白森森的骨头和红色的血肉,以及被毒物污染的黑血,混杂在一起,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失血过多,以及毒素的侵蚀,这人早已昏迷过去。
也幸亏如此,冯阿竹一个姑娘家,才能顺利帮他擦拭和包扎伤口。
“如果有仙人在就好了。听馆主哥哥说,仙人只要一道法术,什么伤都能好。”旁边一个梳着双髻,帮忙打下手的小女孩嘀咕道。
这是她的五妹,今年八岁,小名阿桃。
“傻妹子,仙人就算在这里,这个时候也管不了这位大叔,还得对付妖物呢!”
冯阿竹勉强笑道。
小妹的话,勾起了她心底的那份思绪。
那个少年,后来她才晓得是县里的馆主,是全县所有仙人的头头。所有的仙人都得听他的,好威风呢!
然而在她眼里,那就是一个阳光、文静、和气,长相也很俊秀的大男孩。
和阿娘说话时,还会拿个小本本记录,跟村里上学堂的孩子一样,哪里像什么馆主?
后来,这少年还来过村里好几次,找阿娘买犀儿糖。有次还带着她们一家,去天雷山游玩,告诉她们天雷山“打雷”的秘密。
她喜欢这个少年。
可是,人家是仙人,而且也有婆娘。
她曾经见他带着两个天仙般的女子,来霭山打猎。
她的迷恋,不过是少女的一场妄念罢了。
哪怕女儿节晚上,她鼓足勇气,只求一夕欢愉,人家也不曾搭理。
冯阿竹心中叹了口气,隐隐又有些期盼,这次村里遭了难,他会来救我们吗?
黑土族长曾经在村里说过,这少年是个英雄,敢作敢为的英雄。
他会出现吗?我还能再见他吗?
哪怕,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后再看他一眼。
少女愁思满怀,却听城墙上突然传来一阵阵欢呼。
“妖兽退走了!”有人大声喊道。
不一会儿,寨墙上陆陆续续撤下一部分人。
一个方脸阔额、粗眉直鼻,肩膀上背着一把灵石枪的汉子对着她走过来。
“阿虎哥,妖兽退了吗?”冯阿竹惊喜地问道。
阿虎脸上并无半分喜色,他看看周围,小声道:“咱们只是打退第一波进攻。”
冯阿竹脸上笑意霎时僵住。
阿虎转头看见她旁边的女娃,讶异道:“阿桃,你怎么不去地窖躲着?那里安全!”
“阿虎哥,”冯阿竹摇摇头,神色难过:“每家只有一个名额,娘亲和两位阿爹,让四弟去了。”
“姊姊,阿桃不去,阿桃要和姊姊在一起。”小女娃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即将面对什么,小脸无比坚毅。
阿虎叹口气,不再纠结这事。他偷偷打量阿竹,神情犹豫,忽然间似乎下定了决心,身子一沉,挨着少女坐了下去。
“阿虎,你做什么?”少女被他吓了一跳,慌忙往旁边挪了挪,又羞又恼。
“阿竹,我,我……”阿虎结结巴巴,一只手不停挠头。
阿竹心中一跳,她已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我,我……”
这个箭法高超,曾经指导过杨珍箭术,现在又是霭山村灵石枪队副队长的年轻人,此时一脸窘迫,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这灵石枪真带劲啊,一枪下去,妖兽就没命了,厉害!”憋了半天,阿虎忽然说出这么一段话。
阿竹愕然。
“可惜啊,咱们村只分到一百支枪,外面的妖兽却越来越多。它们很快就会再次进攻。这一次,我,我们恐怕是抵挡不住,大家都要死的。”阿虎语速极快的说道。
阿竹俏脸发白,低头看着脚下的绣鞋,手中毛巾被她拽得快要出水。
“我,我……”阿虎又卡住了。
阿竹银牙紧咬,恨不得踹这家伙一脚。
正在这时,寨墙上响起一连串凄厉的哨声,还有“当当当”的敲锣声。
妖兽又上来了。
阿虎倏地站起,他必须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
阿竹心中闪过一丝失望。
“阿竹!”阿虎突然大声道:“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能不能在这场兽潮中活下去。如果,咱们都没死,你嫁给我,好吗?”
男子声音嘶哑而急促,眼中迸射出希冀的光芒。
阿竹心猛地揪紧,又慢慢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