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崩于军中。
但现在却不能为他发丧。
因为还有十几万大军困在这小小的上党郡中。
士卒一旦知道刘裕的消息,恐怕士气会低迷到瞬息之间崩溃。
刘裕在军中的威信无可置疑,但就是因为这股威信,现在却成了随时可能害死这些士卒的毒药。
更不可以让拓跋嗣知道!
刘裕临终前便猜到了拓跋嗣的打算,要是拓跋嗣趁着这个时候发难,这十几万宋军将再难有活路。
上党郡此时就如同一个困住宋军的袋子,一天没有撤出上党郡,刘裕崩于军中的消息就一天不能公之于众。
此时刘裕的长子刘义符坐落在以前刘裕的位置。
他还没有从刘裕离世的悲痛中脱离出来,但现在的情形不容他在沉浸到悲伤中去。
眼下刘义真不在军中,他必须要扛起大旗。
他深吸一口气,扫视着下方的几名重臣。
王仲德、朱龄石、蒯恩。
王弘、谢晦、傅亮。
只有这六人知道刘裕已经过世的消息,其他诸如医者、亲兵等人则都被看管起来,不准他们再与外界接触。
“诸位……”
刘义符咬着有些发白的嘴唇说道:
“现在我们必须要做的就是把大军万万整整的撤出去。绝对不能让索虏察觉到我军意图,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刘裕故去,他留下的国家还在。
但如果这十几万大军还有在军中的无数刘宋重臣也被困在上党乃至全军覆没,那对于汉人王朝来说几乎是亡国灭种般的灾难。
王仲德和朱龄石此时亦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
但二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明白轻重缓急。
王仲德率先来到舆图前,指着上党周围的路线。
“从上党回到中原,现在要么从西北的介休退回到河东,要么从南边去往河内,然后组织士卒过河。”
“只是……”
王仲德指着涉县位置。
“之前我军气势汹汹的来此和魏军对峙,突然撤离只怕是会让对方起疑。”
刘义符皱眉:“王老将军有话直说,赶紧给个对策出来。现在每拖延一刻,我军暴露的可能就越大。”
王仲德手指往北迂回饶了一圈。
“我军想要安稳撤退,就不能直接走南方的道路。”
“不然很容易会被北魏察觉,而且到了南方还要渡过大河,撤军十分耽误时间。”
“臣提议我军直接挥师北上,装作要攻打壶关,直取北魏国都平城的架势,之后急行军往西撤往平阳。”
“只不过……”
王仲德露出忧虑的神色:“即便要北上,也要派一些军队留在上党,而且人数还不能少。不然如此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进攻同样会让北魏起疑。”
刘义符静坐一会后突然发声:“孤可以留下。”
“不可!”
“楚王殿下!”
“……”
几人纷纷出言阻止。
他们都敬刘裕若神明,哪有刘裕刚离世就把刘裕长子立于危险中的道理?
“莫要再起争执,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刘义符从桌上拿过一顶黄金头盔戴在头上,看得其他人一阵恍惚。
好像……
好像刘裕。
刘义符站起身:“要瞒过拓跋嗣可不容易。”
“孤与父皇身形、容貌都很相似。孤可以伪装成父皇尽量拖延几天。”
其他人还要在劝,刘义符已经开始安排后面的事情。
他看向王弘,这名自己二弟的岳丈。
“王仆射,孤命你带着天子印玺、兵符,还有……父皇的遗体,即可从南方轵县过大河回到建康,将印玺交予秦王。”
尤其是刘裕的遗体。
刘义符绝不容忍自己父亲的身体再遭到丁点破坏,必须尽快带到建康。
之所以选择王弘是因为王弘如今也算是外戚一族,他负责天子印玺等事物也不必担心出什么意外。
要是谢晦或者傅亮,刘义符心中也没底。
王弘当即领命。
大军重要,这些一样也重要。
“好了,尽快布置吧。莫要再耽搁,被拓跋嗣发现端倪!”
刘义符将事情安排妥当后让众人都去准备,并给他们都下了绝密的封口令。
等几人离开,刘义符才取下头上金盔,再次抱头大哭起来。
刚才的从容,其实都是装的。
只是国赖长君,不得不如此罢了。
刘义符转头看向一旁被帘子遮挡的床榻,那里正躺着刘裕的遗体。
“父皇……”
看着那床榻许久后,刘义符才重新擦干眼泪,点上一盏油灯,开始书写信件。
“传弘农王刘义隆、彭城王刘义康前来觐见。”
刘义符自己可以留下,但是他要确保自己弟弟的安全。
刘义隆和刘义康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们见到刘裕遗体的时候才如遭雷击,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三弟、四弟……”
刘义符将一封信塞到刘义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