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彦之心中趟过无数条解释,但是却从来没有巢尚之此时说的这一条。
“天子……”
到彦之并不了解天子。
但是从他迁都时做的种种,都让到彦之在脑海中将其渲染为一个狠辣、绝情的帝王。
可之前的何承天,和现在的巢尚之,都在不断击溃着其心中天子的形象。
那样的天子,似乎和他认识的天子,并不是一个人。
到彦之闭起眼睛。
“道不同,不相为谋。”
最终,他还是选择继续相信自己。
只是关于巢尚之,他已经不复之前的敌意。
“天下不会只有一个状元郎。”
巢尚之也不恼:“但这世上,只有一个巢尚之。”
到彦之又问道:“那些孩子,你想供养他们长大”
“是。”
到彦之眉头上的纹路更深:“你俸禄几何莫不是要用谢康乐的钱财供养这些学生”
这也是到彦之不认为巢尚之会成功的原因。
巢尚之自己出身贫寒,并无余资。
刘宋官员的俸禄虽然远超前朝,但并不意味着巢尚之一个人就能喂的起几十名孩子。
若巢尚之是在利用谢灵运和颜延之的民生汇聚钱财进行“救人渡世”,那到彦之只会认为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然后立即拂袖而去。
“到将军为何如此询问”
“刚才那些孩子去作坊劳作换取酬劳的事你也已经知道了,自然会知道这些孩子虽小,但已是能够养活自己。”
巢尚之似有所指的对着到彦之说道:“至于为何那么小的孩子会去劳作,难道将军不知道吗”
在刘宋以前,两汉、三国、两晋。
贫困的百姓如果养不活自己的孩子,便会将他们卖给有钱的地主。
这还是丰年。
若是战乱、饥荒,那便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这个时候,大的孩子还好,稍小一点的,便只有被抛弃的命运。
可如今不同。
至于怎么变了……
巢尚之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来总结现在的变化,可通过他走过的脚步来看,这些变化,又确实是存在的。
“但无论如何,到将军。有我在,总不会变的更差。”
巢尚之此时也知道了,他和眼前的到彦之并不是一类人。
即便他们出身相同,但走上的路,却是出了岔子的。
到彦之深深叹了口气:“打扰了,我这就离开,不继续打扰状元郎的大计了。”
“不急。”
巢尚之还是出言挽留。
“来即是客,哪有不招待客人就让其离开的道理”
“而且我还有一事相求。”
“莫不是康乐侯”
“正是。”
巢尚之想到一路上的种种,还是决定出言向到彦之寻求帮助。
“康乐侯与我们终究并非一类人。”
“他不理解这世人会有人为了一碗豆羹果腹而向下跪,也不会理解这世上为何会有父母抛弃自己的孩子。”
“一路上走来,他已经积攒了太多的戾气。再这么下去,我怕他出事。”
谢灵运的世界,离巢尚之的世界太远。
偏偏巢尚之又不想把谢灵运继续给拉下水。
“况且……”
巢尚之似乎对海运一事异常了解:“带上康乐侯,有谢家的威慑,也就没人敢肆无忌惮的跑到你身上咬肉吃了。”
到彦之心中猛然警觉起来,再次看向巢尚之时的眼神都变了。
海运的利润,谁都能看到。
将来不出意外,朝廷肯定是要占大头的。
但剩下的肉,可一直都还没有个章法。
别的不说,那些就分布在东海岸、大河边的世家,能就这么轻松的让这些船过去
路,不止是要用船开的,还要用钱开的。
要是之前,到彦之可能会让自己受些委屈,毕竟这海运的利益他想吃也没这个胃口。
可现在摆在到彦之眼前的可不止是海运的利益,还有大海深处那巨大的银矿!
失去了大海,很可能会让到彦之失去最后的机会。
这个时候,若是能将谢灵运拉过来,凭借谢家的大树,那无疑可以再加上一层保险。
“若康乐侯愿意,我这船上不缺他一个。”
瞬间的功夫,到彦之已是理清了头绪,知道谢灵运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自然是答应了到彦之。
“那就好。”
“另外……”
巢尚之也给到彦之设下一条红线:“康乐侯可是天子年少时的旧友,将军务必要保护好他的安危。他要是出了事,难保天子不会大发雷霆。”
“这些规矩我还是懂的。”
到彦之重新坐下,只是脸上的郁闷之气任谁都能看出来。
“也罢。”
巢尚之走出柴房的木门,重新对到彦之发出邀请:“到将军若是不嫌弃,就和我出去走一走。”
二人走到前厅,见戴法兴还在一个人擦拭着桌案,便也喊上他一起。
这座县城并不大,不过很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