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夜,子时将近,无暇宫灯火通明,流云阁外的玉阶之下,十九年来第一次跪满了太医,个个噤若寒蝉。
自静凡无忧走后,许静辰便又沉沉昏睡,原本高热不退的身体,至晚间已几近冰凉,却未曾再有一丝虚汗出来。
磬和帝声音发颤,指着一屋子的太医大骂废物,李南风罔顾身份,颓然拦下磬和帝的手臂,无力地说了一句:“陛下,辰儿不喜热闹,如今他……生途将近,你便依他这一回吧……”
说到“生途将近”之时,李南风眼圈骤红,最后也终是带了颤音。
宛贵妃更是如受重创,两腿一软猝然瘫在榻前,迟钝地转头看向许静辰,颤抖着手抚上爱子煞白失温的脸颊,泣不成声:
“辰儿,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睁开眼睛,看一眼母妃,就看一眼……母妃求你,母妃求你……辰儿……母妃求你……”
任凭宛贵妃如何哭诉乞求,许静辰始终无动于衷,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甚至眉心都不再微微蹙着了。
从滚烫到冰凉,悄无声息,一如他这短短十九年,仿佛不曾有过痛苦,便猝然要去了。
磬和帝瞠目结舌了半晌,终是同样无力地遣退一屋子的太医,不可置信地回身望向许静辰,眼睛也渐渐红了。
太医们退至流云阁外,却都不敢离去,只齐齐跪在玉阶之下默默等着,等着时辰一到,沉痛呼喊“恭送太子殿下升天”。
而向来整洁的无暇殿,此时已被许静轩糟蹋得一片狼藉,书橱内所有的医书都被他翻了一遍,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与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白瓷碎片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许静轩倚卧在书案一旁,仰头灌下不知道第多少壶的邀君令,随即将空壶一掷,殿内顿生脆响。
明明已喝到面色绯红,仍是不肯罢休,许静轩狐目迷离,堪堪握住下一壶,声音含糊,似笑还哭地喃喃道:“呵呵,静辰啊,你那么爱干净,我把你这儿搞成这样,你怎么都不过来……嗝,收拾一下,啊?”
“呵呵,哈哈,静辰,我为什么救不了你了,啊?你告诉我啊……”
敞开的殿门外,一抹淡蓝驻足片刻,忽而莲步生风,以最快的速度向流云阁的方向跑去。
而此时的静雪阁内,慕容婵痴痴盯着的闪烁不止的碧落心,猝然停在了绿光最亮的那一刻,不再闪烁,光芒刺目。
慕容婵花容失色,眨眨眼,再揉揉眼,整个人瞬间呆了。
噩梦,终是成真了么……
慕容婵猝然起身,不顾可儿阻拦,飞快跑出静雪阁,直奔流云阁而去。
不想跑至一半,忽见一抹淡蓝鬼魅般飘进了流云阁。慕容婵怔然止步,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掉头又跑回了静雪阁。
流云阁内室里一片死寂,忽起一阵珠帘被人猛烈挑起的叮咚之声。
磬和帝堪堪转头,但见清欢未施粉黛,身着盛夏时节才适宜穿的淡蓝色轻薄衫裙,梳着寻常女儿家的简单发髻,面无表情地站在隔帘之处。
三年前的那个秋天,许静辰第一次召见她,她便是如此装扮。
磬和帝虽然心痛,却仍是理智提醒道:“娴妃,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又怎样。”磬和帝话音未落,清欢便不卑不亢地截断,毅然决然道,“他都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陛下若要赐死,奴婢亦求之不得。但求陛下怜悯太子生苦,让奴婢……送他一程……”
至于小意儿,她终是皇室血脉,磬和帝的嫡亲孙女,以磬和帝的性子,不会亏待她的。
片刻的死寂过后,李南风啥也没说,起身便出去了。磬和帝攥了攥手心,终也默默拉起宛贵妃,一言未发地走了出去。
清欢一步步行至榻前坐下,先抬手覆上许静辰的脸颊,拇指指尖自那舒展的眉心一点点抚过,直到发间,紧接着手指微弯握成空拳,微微笑道:“阿辰,你总习惯微蹙着眉心,独自忍耐难言的苦痛,如今,终于好受了吧?”
眼泪说着说着就泛出了眼眶,清欢低头抿唇,费力忍住,随即紧紧握住许静辰冰凉干燥的手,强作欢颜,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哽咽道:
“可是阿辰,小意儿都还不会叫爹爹呢,你怎么舍得丢下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负责任,我真的会生气……”
话到此处,清欢再不能抑制,吻着许静辰的手背,哭得浑身颤抖。
就在这时,珠帘的碰撞声再次响起,有人又急匆匆闯了进来,但清欢却好似耳聋眼盲,满心满脑只剩下了眼前的冰冷少年。
慕容婵愣在隔帘处片刻,捧着托盘的双手不自觉收紧,随即冷冷开口言道:“我刚研好了碧落心,或许可以救他。”
清欢一僵,这才转头看向慕容婵,扫了一眼她手中托盘上的药碗,疑惑道:“碧落心?”
慕容婵懒于解释,上前将托盘置于床头几案上,端起盘上那碗碧莹莹的汤汁,舀起小半勺就往许静辰嘴里喂。
结果可想而知,根本喂不进去,眼看着汤汁自许静辰嘴角流下,清欢忙扯过一方绢帕擦拭,心口揪得生疼。
慕容婵眸中顿起绝望,清欢擦拭汤汁的手忽而一顿,想起什么一般抬起头来,抿了抿唇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