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腊月,被许静轩留在北境的数十人都安全回到了洛都,而许静轩却仍然没有回来。
据林枫雨奏报,此行刺客不断,且皆为死士,其中一人容貌酷似太子,诡计多端,终逃之夭夭。十殿下欲秘密详查,顺便游览山川美景,遂命他们先行回宫。
磬和帝一边沉声斥着“真是胡闹”,一边又派了不少人手,命其拿着许静轩的画像四处寻人去了。
想是对派出去的人手不甚放心,磬和帝左思右想,最后把李南风和李西洲也派出去找了。
而当初因被许静轩气到一走了之、发誓此生再不理无耻之徒的李宜君,如今居然也有些坐不住,自告奋勇向磬和帝提出离宫之请,获批后说走就走,孤身一人去寻许静轩了。
殊不知,许静轩其实暗命林枫雨捎了亲笔书信回来,信中言明,他已从君沫处习得天衣无缝的易容之术。
除了亲笔书信,还有清洛留的那张字条,一并装在一个“静辰密启”的信封之中。
那书信极长,十分详尽地叙述了北境所历种种,包括清洛之事。
书信最后言道:查探游览为虚,引蛇出洞为实,腊月十五必归,吾兄珍重勿念。
暖阁中静谧的烛光下,许静辰眸色欣慰,就中隐着淡淡的忧伤与悲悯,将许静轩的书信与清洛的字条,一并付诸烛火,看着它们一点点烧成灰烬。
火光之下,脑海中忽然闪现夙梦之景,两个看不清面容的孩童,逐渐消失于迷雾之中。
但很快,迷雾便散去了,孩童已不在,有一少年携一少女向他走来,面容仍不甚真切,却清晰得见他们的笑意。
“嘶——”
火热的灼痛感从指尖传来,许静辰无意识地低声一呼,反射性扔掉烧得只剩一角的信纸,懵懵地看向自己已然被烧伤的指尖。
那一角信纸未及落地已尽成灰,许静辰忽然一个粗重的呼吸,人好似终于回过神来,眼中惊恐万分,一层冷汗细细密密地铺在了额角。
许静辰攥紧手指,迅速跳上软榻,闭眼发力,运转内息,尽量平和地催动晓梦心法,一点点对抗体内乱窜的归云之气。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许静辰终于放松下来,缓缓睁开双眼,眸色如水澄澈,神志回归清明。
自如烟掌之后,他体内的一梦归云便不安分起来,起初还只是夜半心悸,渐渐扰得他无法安眠,如今竟开始侵他神志,不自知地出现幻觉了。
单掌抚上依然心跳过速的胸口,许静辰抿唇抬眼,凛然看向正前方的珠帘,眸色犀利而决绝。
该做的事情还未做完,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清醒地撑到最后。
之后几日,宫中风平浪静,许静轩亦无半分消息,磬和帝心浮气躁,虽日日召许静辰去载舟殿,却多是与其对弈谈心,鲜少议论政事。
转眼已到腊月十三,接连下了几日的小雪,至下午忽然大了起来,没一会儿,檐上地上便积了厚厚的落雪,天气也骤然冷了许多。
载舟殿炭火旺盛,关上窗户便温暖如春,许静辰风轻云淡,恭恭敬敬地落下一枚白子,一如既往不争输赢,无甚悲喜,对弈,便只是对弈。
磬和帝也不再强求什么,只是偶尔叹气,漫不经心地说着些往事,不外乎早年间,他与宛贵妃心无芥蒂的美好时光,只不过每段话题的终点,都会有意无意地落到“人在高位,身不由己”这一主旨上。
许静辰听得出磬和帝想要什么,只是心火已烬,再难重燃,自那日验亲之后,他再也给不出磬和帝想要的答案了。
榻前侍奉汤药,是身为人子应尽的孝心,如今执子相陪,亦是身为人臣不得不遵从的圣命,这一切,皆无关血浓于水,无关深情厚谊。
一声长长的叹息再次飘荡在载舟殿之中,这一局,磬和帝又赢了,却也又输了。
许静辰照旧默默收拾棋子,磬和帝却似望眼欲穿,深深看着爱子漠然疏离的脸,只觉心上堵着一样东西,任他如何努力,都再也疏散不开了。
就在这时,东宫宫女蒲苇满身风雪地跑进来,满脸惊恐,载舟殿内顿时多了一阵刺骨的寒气。
“陛下,太子殿下,太子妃……太子妃不好了……”
一枚白子失力而落,许静辰猝然转头,只听磬和帝沉沉发问:“怎么不好了?”
蒲苇吞口水强作镇定,声音仍是难以自制地发颤:“回,回陛下,太子妃突发腹痛,出血不止,太医们已救治多时,怕是,怕是只能保住太子妃一人……”
“什么?!”
蒲苇话音未落,磬和帝便震惊而起,龙颜变色,目眦欲裂。
许静辰亦如遭霹雳,怔然跟着磬和帝起身,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
白雪皑皑,冷风阵阵,静雪阁的血腥味儿,浓烈到令人毛骨悚然。
磬和帝与许静辰赶到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静雪阁乃至整个东宫,一片死寂,连人的呼吸声都异常沉闷。
有宫人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深深埋着头匆匆离去,宛贵妃花容惨淡,见到磬和帝后,连行礼都忘了,只无力地说道:“陛下,辰儿的孩子……两个孩子,都没有了……”
话音未落,人已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