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明星稀,落霞宫的主人久不能寐。
又是一年中元节,同去年相比,今年着实寒凉了许多。
清欢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心绪如潮,思念难止。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阿辰身边,那时岁月静好,她曾与阿辰一起制作了孔明灯,默默许下只有他二人知晓的心愿,同别人的孔明灯一起,放飞在了摘星湖的上空。
别人的孔明灯上,都大大方方地写着心愿,只有她和阿辰的灯上,不见只言片语。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的心愿还不能叫别人知道。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冯延巳的《长命女》,是她那个时候最念念不忘的词句,所以那个中元之夜,她便望着她和阿辰的孔明灯,默默许下了三个心愿:
一愿阿辰千岁,二愿娴儿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回到流云阁后,她好奇地问阿辰许了什么心愿,阿辰说,一愿山河永固,二愿亲友常健,三愿娴儿皆如愿。
三愿娴儿皆如愿……
时隔一载,再想起阿辰这一句,清欢又一次泪眼潸然。
她的傻蛋阿辰啊,眼中有河山天下,心中有亲友和她。三个愿望,没有一个留给他自己。
抬手抹掉脸颊的温热,清欢默默起身下榻,一层一层穿好衣裳,于妆台前缓缓落座,揽镜自顾半晌后,独自对镜梳妆。
一切准备就绪后,清欢下定决心一般,起身行至外间,对值守的宫女兰舟说道:“我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兰舟有些犹疑,清欢想了想又道:“中元之夜,摘星湖上一定放了很多孔明灯吧,我想去看看。”
兰舟听了这话,仍是有些犯难道:“可是夜已深沉,娘娘有孕在身,出去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奴婢可担待不起啊!”
清欢皱了皱眉,略显无奈道:“那你去把娇儿唤来吧,叫她陪我出去。”
“……是。”
清欢语气坚决,兰舟只得顺从,乖乖地去唤娇儿了。
宫后苑的摘星湖畔,数不清的宫人们都在放着孔明灯,如霜月色伴着心愿千盏,清冷又温柔。
一身着杏黄襦裙的小宫女无意间转头,恰看见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缓步而来,少不得直了直眼,悄摸摸提醒身边的粉衫宫女道:“罗裳罗裳,快看呐,是太子殿下诶!”
被唤作罗裳的宫女转身一瞧,立刻拉着那杏黄襦裙的宫女跪了下去,并低语道:“那还不快跪下,找死吗?”
很快其余宫人也都意识到了,纷纷向着许静辰与慕容婵来的方向跪了下去。
“中元之夜,不必如此拘礼,都起来吧。”
“多谢太子殿下!”
众人异口同声,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不约而同地小心退去。
终是主仆有别,太子纵说了不必拘礼,也没有一个人敢真的不拘礼,少不得识相地离开,将这最适宜谈情说爱的摘星湖,留给太子和太子妃做二人世界。
周遭顷刻便安静下来,举目再不见闲杂人等,许静辰抬首望向空中的千盏灯火,神色莫名。
慕容婵捧着一盏荷灯,盯着许静辰的侧颜看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原来殿下这里的中元之夜,也有心愿之灯。”
许静辰闻言,微微敛了敛眸子,薄唇轻启,却良久无言。
捧着荷灯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慕容婵亦转目望向空中,淡淡道:“妾身听说,孔明灯又名子孙灯,若能与良人共放,比送子观音还灵验……”
话到此处,慕容婵又深深看向许静辰的侧颜,几度欲说还休,最后终是继续道:“殿下灵秀聪慧,何不放下心中执念,尝试怜惜眼前人呢?”
此话一出,许静辰猝然怔愣,有些失神地转眸看向慕容婵,只觉心口窒塞隐痛,又百感交集。
放下心中执念,怜惜眼前人……难道,这真的是天意么?
许静辰眸色沉重,蓦然回想起那把据说是世外高人赠予他的云心扇来。
南湖翠盏映凌轩,辰砂为引幻玉婵。静雪心痴凝碧落,慕云无悔共谪凡。
许静辰既没有梦到过归云扇,也没有见到过归云扇,他哪里知道,他所见到的云心扇,不过是许静轩精心伪造。
凌轩,玉婵,静雪,慕云……没有清欢,也没有娴儿……难道他与娴儿,当真是有缘无分,情深缘浅一场空么?
天意缘何如此弄人,既无分,又何必叫他遇见清欢,既缘浅,又何必叫他一念执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情之一字,自古难写,玲珑红豆,入骨相思,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心口的疼痛愈加明显,连累得胃心处一阵烧灼,许静辰难受得攥紧手心,蹙眉暗暗忍耐。
自上次中暑之后,他的隐疾好像又开始复发了。
月色下,慕容婵看不出许静辰的异样,只当是他心情不好,于是便低眉垂首,堪堪转了话题道:“殿下能满足妾身的心愿,陪妾身来放荷灯,妾身已深为感动。殿下不必如此纠结,妾身可以慢慢等的。”
说罢,有些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