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朝臣奏折不多,许静辰也难得清闲,今日清欢教他操纵牵丝人偶,明日他教清欢抚琴下棋,后日二人又一起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一个忘了自己只是小小宫女,一个将储君身份抛之脑后,罔顾清规戒律,无视主仆礼节,少男少女十五六,情愫渐深两不觉,二三流言四耳过,任他七嘴与八舌。
这日午后,斜阳正好,清欢倚在翡翠阁外的栏杆上,手捧一卷诗集看得格外认真。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清欢才不管它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这四句诗从她眼中走过的那一瞬,像是有什么奇物突然落在了心上,叫人禁不住心驰神往。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清欢反复吟着这两句,一次比一次动情,一次比一次投入。
绯红不觉漫上腮边,清欢情不自禁地抬头,望着眼前的玉砌雕栏,神色痴然。
冬日暖阳下,清欢的黑发泛出星点金色,未施粉黛的眉眼,比往日更添几分纯粹。
批完奏折的许静辰习惯性地朝翡翠阁走来,快走近时也不觉放慢了步子。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原来果真有如此干净的女子。
许静辰驻足于清欢身侧,却见她蓝衣单薄,便伸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并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清欢身后。
淡淡的雪花纹,与那日在无暇殿暖阁中,许静辰为清欢披上的,是同一件。
直到斗篷覆在身上的那一刻,清欢才被熟悉的味道拉回了神志,熟悉的斗篷带着一人温热的体温,也带着那人身上不知名的香气。
他的流云阁内,他的无暇殿内,都是这样的味道。
清欢转头仰望,却见许静辰立于身后微微皱眉,看她的眼神深情而坚定。
“天气虽好,到底已是深冬,你就这样在外面念诗,也不怕冻僵了。”
清欢未曾言语,许静辰倒先开了口,并不着痕迹地抽走了清欢手中的诗集:
“你的眉不画最好,虽不入时,但入我心。”
一句话羞得清欢双耳都开始发烫,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不得不说,这太子殿下不开窍则矣,一开窍惊人。
如此尴尬了半晌,清欢终于觉得自己一直坐着不太合适,于是便麻溜地站了起来,将斗篷又披到了许静辰身上。
“我向来抗冻得很,倒是殿下你得小心些,万一冻着了,不知得有多少人心疼呢。”
可算是找到了一句话说,清欢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斗篷带子打了个整齐漂亮的双耳蝴蝶结。
“向来抗冻?”
许静辰玩味地笑笑,眼底却明显透着近乎心疼的怜惜之色,“是了,那日你穿了一整天的衫裙,也只是偶感风寒,果真抗冻得很。”
“殿下怎么还记得。”
她穿衫裙那一日,距今不过三月有余,如今再想起来竟有隔世之感。
清欢脸一红,越发不敢正视此时的许静辰,便不禁将头埋得更低了。
“一个弱女子竟这样抗冻,这些年你是吃了多少苦?”
抬手轻轻抵住清欢的下巴,强行将那倔强的脑袋抬了起来,许静辰的表情严肃又深情,语气认真又温柔:
“娴儿,对你,我早已不自称本宫,你能不能,也不要再唤我殿下了?直接唤我的名字,可好?”
但凡是个女子,都必定抵挡不住许静辰此刻的目光,清欢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
“岁月静好,安若良辰。殿下的名字取得真好,我怕自己太过浅薄,许不了殿下的……静辰之愿。”
清欢说得小心翼翼又心怀期待,努力想躲避许静辰的目光,却实在避无可避。
“你何曾许不了?”
手中诗集砰然落地,许静辰情不自禁地抓起清欢的双手,像握着掌珠一般,将那丝冰凉紧紧攥在掌心:
“岁月静好,安若良辰。从未有人如此解释过我的名字,你又何曾浅薄了?”
“未识你之前,我不愿同不相干的女子亲近,识你之后,我竟日日想同你亲近,若连你都许不了我静辰之愿,那我此生,可就真的要千万孤独了。”
“那茉容姐姐呢?”
许静辰此话说得极明白,清欢听着心下虽踏实起来,却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用质问的眼神看着许静辰,似笑非笑道:
“听说茉容姐姐的名字,是你亲自取的。”
听到清欢口中的“你”字,许静辰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吃醋了吗?”
清欢低下头去表示默认,许静辰便笑意更深了:
“‘茉容’二字确是我取的,不过最早取的不是茉容,而是茉容居。”
清欢讶然抬头,竟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来是先有的茉容居,才有的茉容姐姐啊。
清欢正自偷着乐,但听许静辰接着解释道:
“而且,是因为她的本名犯了我母妃的名讳,她又恰好同我乳母住在茉容居,所以我才叫她改为茉容的。”
“哦……”
清欢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好奇地追问道:“那她的本名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