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时入九月,一转眼,清欢离开锦南已经大半年了。
说起来,清欢早已是没有家的人,只不过,那个四季如春的锦南,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离开的时间久了,多少还是有些想念。
洛都四季分明,如今正值秋风萧瑟,即便是雕栏玉砌的皇宫,也被这季节衬出几分寂寥。
树上的叶子一阵一阵地落,清欢只能一遍一遍地扫,而此刻她心中思绪,便如这落叶一般,一遍未扫完,风吹又凌乱。
“阿娴,你将这镯子戴着,有朝一日你若进得宫去,一定要想办法,将这镯子交还给楚凝夏娘娘。”
“娘不希望你一心想着报仇,只愿你们姐妹能得贵人庇护,余生安稳,娘也就死而无憾了。”
母亲的临终嘱托时时萦绕耳畔,清欢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了。
如今她入宫已有半月,日日在这无暇宫打扫宫苑,莫说是打听打听那位楚凝夏娘娘,就连与其他宫女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有时扫得慢了些,还要被管事的茉容姐姐数落几句。
本想着趁吃饭睡觉的工夫,与那些来得早的宫女们搭搭话,好借机打听一二,可谁知这无暇宫的宫女们竟一个比一个势利,好像跟她这个新来的多说一句话,就降低了自个儿上等宫女的身份似的。
算起来还是那个茉容姐姐好一些,起码会叫她们不要欺负新来的,但人家作为管事的人,却也没空同她们闲话,平日里也不同她们一块吃饭。
只听说人家是太子殿下的近身侍女,自幼便服侍太子殿下,就连“茉容”这个名字,也是太子殿下亲自给取的。
宫女尚且如此,当主子的更不会多瞧她一眼。每日远远瞧见太子的身影,清欢都只能低头行礼,待太子走远了,方能抬眼偷偷瞧一瞧那清冷高贵的背影。
照这样下去,几时才能找到那楚凝夏娘娘?
想到这里,清欢停下手中的活儿,环顾四周见无人,方将左手伸进右边衣袖,将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下,看了看又戴上,重新抄起扫帚,心不在焉地打扫起来。
远处一抹白影渐近,清欢咬了咬牙,抱着扫帚便朝那白影走去。
“奴婢清欢,给太子殿下请安!”
那白影反射性地后退两步,清欢偷偷向上一瞟,只见那太子微微垂首,微蹙的剑眉之下,一双桃花眼被长睫掩去些许锋芒,再配上玉骨清透的月面薄唇,竟是难得的温润绝色。
“何事?”
太子清澈的嗓音中隐隐听得出三分不悦。
清欢咬唇壮胆,双手紧握扫帚,埋头闭目道:“奴婢斗胆,恳求太子殿下,带奴婢去见一位故人。”
太子的眉皱得越发紧了,良久方淡淡吐出一个字来:
“谁?”
清欢不假思索道:“楚凝夏——”
“放肆!”
“娘娘”二字未及出口,便被太子厉声截断,清欢当即一个激灵,但听太子沉声言道:“直呼本宫母妃的名讳,是谁教得你如此大胆?”
“啊?”
清欢惊得抬起了头,只见那太子桃目灼灼,一副恨不得即时将她看死的架势。
“太子殿下息怒!”
见形势不妙,清欢慌忙扔下扫帚,以最快的速度将腕上玉镯褪下,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
“此玉镯乃先母遗物,奴婢奉先母遗命,欲将此镯交与……交与先母故人,只因时过境迁,先母实不知故人封号,只得将故人尊名告知奴婢,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将信将疑地接过玉镯,但见那镯子翠色欲滴,上刻有蝉首形状的黛色暗纹。那蝉首斜斜卧于镯身,刻得甚是精巧,蝉首上方还刻有一个簪花小隶:夏。
“母妃,这玉镯之上,为何刻着一只无首黛蝉呢?还有,这蝉尾下方刻的,为何是秋字呢?蝉儿皆盛于夏而亡于秋,母妃这玉镯……”
“蝉儿皆盛于夏,而亡于秋……”
“母妃?母妃?儿臣原是好奇,母妃莫要多心啊,儿臣以后再不乱说了。”
“没事,辰儿乖,以后若有机缘,母妃会告诉你的……”
十年前的一段回忆涌上心头,许静辰眉心舒展,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眸中愠色不再,反添了几分莫名的温柔,许静辰握紧玉镯,不紧不慢地问道:“人间有味是清欢,可是你的名字?”
清欢抬头,见眼前太子不过十五六岁,虽生得眉眼不俗,却实在是阴晴不定,叫人摸不着头脑。
方才还一脸怒色,这会儿却又眼含温柔,也不知是真消了气,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安宁。
“正是奴婢贱名,太子殿下好记性。”
管他呢,我就当他是真不生气了,这样秀色可餐的美少年,想来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吧。
清欢如是想着,又忍不住多看了太子两眼。许是方才过于紧张,如今放松下来再看,才惊觉太子那双桃花眼分外熟悉。
阿洛,是了,阿洛也生了一双这样好看的眼睛。清欢仔细一想便想了起来。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怕死的少女,许静辰不自觉地笑了。
只见那清欢直勾勾地瞧着自己,灰头土脸的,肩上还沾着小半片桐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