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船抵渡口。
姜至此番前来景州,是奉了父命,接景州相士沈庚往漠北走一趟。
昨夜船上一闹,倒是消遣了一段无聊难受的时光。加上她不喜水路,于是便匆匆下船了。
沈家居于山间,这些年存了避世的心思,少与外界交流,无奈沈家世代占天象,卜凶恶的名声太大,想与之想交的文人官僚仍旧数不胜数。她登门时,院内曲水流觞,想必是沈庚设的雅集。姜至熟门熟路的去了后院书舍,一胖小老头端坐桌前,自她入这园子,就直勾勾的盯着她笑。
“你这丫头片子如今胆大包天,连我沈府都敢乱闯了。”
“我回的是自己家,怎成了乱闯?祖父真是会冤枉人。默儿回家各种艰辛,祖父既知我的行程,却不曾下山相迎,才是叫人伤心。”姜至毫无惧色,自后搂着老头撒娇。
沈则律假意洋洋:“京中姜明老贼可还活着呢!”
正如沈则律所言,严谨的说来,姜至只是他的外孙。可她自小都常与景州沈家往来,与京中那位真正的祖父姜明不甚相熟。且外祖虽是去年辞官的,但往年一逢节日,便要告假从京城归来,陛下念其年迈,都一一应允。是已,每逢姜至前来景州过节小住,都有沈则律相伴。所以,她叫沈则律祖父,也不显突兀。可这外祖是个老顽童,最爱的就是拿小辈开玩笑。
“京中祖父是祖父,但您也是至儿的祖父。”姜至从小到大常被长辈下套逗弄,现在已经练得了一副好嘴皮。
与沈则律腻歪了一刻,祖孙两人便对坐下棋了。期间二人天南海北的说着话,却不曾提过姜至来此缘由。
沈则律官至司天监,这两年慢慢不再理事,去年告假皇帝,回了景州,说是要同子孙想聚。可是沈家清楚,京中暗变,朝廷分裂,牵连甚广,早已不是什么安全地界了。
而姜至的阿爹,漠北王姜越安,有着赫赫威名,如今却是朝中难容之人。朝中仅两位异性王,一位是娶了荣德公主的佑王裴述,还有一位就是姜至的阿爹,漠北王姜越安。荣德公主与当今陛下是一母所出,自是恩宠万千。所以堂堂公主成亲,按大瀛律法,是要立驸马,去官爵的。可是皇帝却依了先太后所愿,封裴述为佑王,入朝会,议朝事。至于姜越安,当今陛下还是太子时,姜越安是太子伴读,年长于太子,二人情意甚笃,亦兄亦友。陛下初登大宝,北疆混乱,姜越安自请离京平叛。是已,封漠北王。
然,艰险已度,如今的姜越安在北疆名声大噪,于朝廷而言,是巨大的威胁。姜沈两家既是姻亲,便也不能独善其身。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则律虽不曾让其子沈庚入朝为官,可自己也身居高位,于姜沈两家来言,都算不上是好事。与其在天子脚下战战兢兢的度日,不如辞官回乡,悠哉悠哉。他日若是姜越安逢难,他们沈家也不会被拿来胁迫姜家,白白成了姜越安的累赘。沈则律待姜越安,是如同亲子一般。相反京中姜家人心不足,所思狭隘,挖空心思的往上爬,全然不顾姜越安在漠北的处境。所以沈则律对姜明,嫌恶不已。
这些事情,谁都不愿意让姜至和她姐姐姜歌知晓。姐妹二人性情纯稚,不必被此所扰。无论将来走到何种境界。姜越安和沈家,都不会让二人遇险。
北疆近日异常躁动,漠北怕是要有一难。姜至此来,是姜越安所派,请她的舅舅沈庚去漠北议战。沈庚子承父业,是占卜看相的名士,除此之外,军中谋略更是一绝。当年的漠北之战,沈庚就是姜越安的座下军师,后归于景州,暗中相助姜越安。这些事不为朝堂所知,所以姜至此次是假意逃跑到沈家戏耍,将沈庚带离的。
祖孙二人斗棋片刻,棋艺悬殊,逼的姜至连连哀嚎求饶,一俊郎少年,满身蓝色学服掺着一位身着梅色散花百褶群的妇人悠悠而来。“阿至来此,却不去看看舅母,活该被你外祖欺负。”夫人声音柔和,说的话也好听。姜至忙起身相迎,拜了舅母,表哥,心中却思虑重重,此次来邀舅舅,要让其一家相隔,姜至已经很是愧疚,所以不敢前去拜见舅母。韩氏聪慧,且昨日沈庚已经将此时说明,她今日在院中陪着沈庚招待宾客,小厮报了姜至已到,她便去了姜至房中相看,知晓姜至要先去拜她外祖,于是等沈钰结课,便约着过来。看到小姑娘满脸不自在,便轻声说道:“舅母知你所忧,但这不是你的过错,阿至不必自责。”
姜至心中一暖,才要回话,旁边表哥沈钰一把将其扯过,拉的还是姜至昨夜受伤的右臂,疼的她龇牙咧嘴。与此同时,阿落惊的唤了她家小姐一声。
片刻,一群人围着姜至检查她的伤势,沈庚抛下了前院宾客忙赶了过来。姜至扶额:瞒了一天都没露馅,就是怕大家担心,闲她多管闲事,这沈钰表哥真是烦人。待她将昨夜之事全盘托出时,医师包了伤口,已不甚严重了,众人松了一口气。
“你可知船上是何人?他们可知你是何人?”外祖沉声问道。
“互不知晓”姜至自信答道。
眼见着外祖眉头渐渐平整,姜至松了口气,又闻外祖转身吩咐沈庚“待你到了漠北,和她爹两人给她好好准备一件随身可带的利器防身。”
沈家人人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