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墨拨通了姜雪的电话,“你那边天黑了吗?”
“七岁的姜雪”此时在“她自己的家里”,踮着脚,拿起来桌子上的座机电话,幼稚的声音说:“你是谁啊?”
姜雪那边天黑了,屋里的白炽灯亮着金黄的光芒。
徒墨说:“我不能透露身份……我只隔着电话问你一件事,你记得你的名字吗?你不要说出来,如果不记得了,就去只有你知道的地方找你写的名字。”
姜雪一手扶着桌子,脚还在踮着,问:“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咦……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徒墨用讲童话故事一样的语气说:“名字有魔力呀,我们两个都不能说出名字,要不然会被那些坏家伙发现,不过,你要是知道坏家伙的名字可以告诉我,那样我就可以去保护你。”
姜雪十分喜悦地说:“我已经发现这世界有魔力了,我的衣服和裤子都变得像大人的衣服了,我扎紧腰带,裤腿和袖子都卷着……我刚才看到自己的名字了。”
“一定不要说出来,以后可能会有坏家伙假扮我去问你,要小心。”
徒墨怕变成小孩的姜雪放松警惕,所以立刻提醒她。
徒墨又嘱咐道:“也不要说在哪里写的。”
姜雪点头,对电话那边的徒墨说:“嗯,我肯定不说。”
徒墨预感到不好,说:“你那边有怪物要来了,天亮之前,不要出门,不要开门。有坏家伙们和怪物在时,我不能给你打电话,因为他们看到了、听到了,就会把你关到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电话挂断了。
寻找、闯入或逃出异界不容易,但是徒墨很擅长和“通信”有关的异能,能在通信时感知对方的情况和附近的环境,知道对方的名字就能联系和找到对方。
徒墨给在图书馆的姜雪打电话时,看到了工作人员收到的借书消息,发现姓名栏里居然是流火的名字。
现在流火那个老东西肯定不敢收信、接电话、看消息了。
可是徒墨无法完全利用姜雪的名字,因为姜雪一直在渐渐失去记忆、失去自我和甚至失去过去、变回小孩,名字在和“记忆”、“自我”、“过去”互相关联时才是名字,没有记忆、自我、过去,名字就只是一个“代号”。
姜雪被困在异界里、姓名也在渐渐失去作用,徒墨只能联系到她,无法找到她。
姜雪听到电话挂断了,把话筒放好,到屋子里距离房门最远的地方坐着。
在她变成小孩之后,她身上的红色卫衣像裙子一样长,遮住了她的腿。
她抱着自己被衣服遮住的腿,靠墙蜷缩着。
她的目光一直望着那扇房门。那是木门,能挡住怪物吗?
敲门声出现了,声音很大,门上的灰尘都被震到空气里。
门外的声音询问:“有人吗?”
有些不耐烦地说了第二遍:“有人吗?”
那声音忽然低沉嘶哑地催促:“有人吗!哈哈!屋里的人快开门!”
姜雪想到了她的噩梦。
那样的噩梦出现过许多次,梦里的她要躲避门外的藏在黑暗里的妖魔鬼怪,她想锁上门,可是门变窄了,门框还是原来的宽度,出现了手一样宽的门缝,门关不上,更锁不上……她只能盯着门外的黑暗,使劲拽住门把手。
没有一个人来帮助她。
在绝望里只有她自己。
她看到门外的怪物爪子,和被怪物爪子像弄软糖一样挤出来的木头门框、木门之间的缝隙。
那怪物爪子上皮肤青白、分布着黑色的烂肤、烂肉,看着像是死人的手。
她闻到了那四处弥漫的臭味,如果她还记得小凝,会知道那异味是怎么回事————恶疾让细胞、血肉无法新生、无法愈合,在垂死挣扎时,腐烂就先一步入侵身体,在死亡降临那一刻,更肆无忌惮地让还活着的人闻到那好像一沾染就一辈子都散不掉的腐肉味。
怪物说:“我看到你了!”
姜雪也看到了那门缝后面的腐烂的眼珠和半张脸。
那怪物弄成那一点儿缝隙已经很费力。
姜雪装作不害怕地说:“你叫什么名字?大人说知道外面的是谁才能开门。”
怪物听到她这话,呵呵笑,说:“我叫鸣。”
姜雪问它:“那个字?怎么写?”
怪物说:“口、鸟、鸣。”
姜雪立刻站起来,离开那个怪物的视野,到放着电话的桌子那。
那怪物看她跑开了,恐吓她回来开门,它自己很费力地接着弄门缝,它手上又脏又臭的液体顺着门缝,流淌到地板上。
怪物很狼狈,过一会儿,开始说谎话:“我只是受伤了,我不是坏人,快开门。”
也许因为怪物的身体是腐烂的,肌肉的力气有限,怪物放弃了,不到天亮就离开门口。
那个怪物在房子外五六米远的地方徘徊,手脚着地,在地上爬着,它真希望那小孩能放松警惕,把房门打开,看看外面,说不定等发现藏在暗处的自己时,她就来不及跑了。
那个怪物最恨孩子,因为孩子的身体如此鲜活,每天都在成长,而它只有腐烂,一天比一天严重地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