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云暮,年关将至。
在寒冬腊月里,日光正盛也无法给人带来一丝暖意,就连屋檐上的积雪在金灿灿的日光中也没有要消融的迹象。
陆晴曛今年的寒症发得格外凶猛,隔三差五在沉睡中就要进行药浴。生姜的辛辣味道充斥着整座景阳宫,反而代替太阳送来暖意。
今日难得她在白天醒来,虽不能离开正殿外出踏雪,她还是任性在坐在窗沿,乐得看秋霜在园中玩雪。
许是生姜的味道掩盖住她惯用的梅香,让她突然来了兴致,竟下令让向芸找来新鲜的生姜。她悠闲地坐在窗沿,时而抬头看秋霜嬉闹,时而认真摆弄鲜姜,在瓷盆中堆起一座小山来。
怡婷担心开窗涌进来的冷风加重她的病情,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警惕地为她掩好厚实的皮裘。见陆晴曛怀中的小山越堆越高,怡婷不解道:“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房中摆放有这么多梅花,也闻不到一丝梅香,我索性堆砌出生姜盆栽,也就应景了。”陆晴曛垂着眸光,不假思索道,“只可惜正殿再如何暖和,炭火带起的温度也没办法取代春日,让生姜萌发新芽。”
说着,她将最后一块挑选出来的生姜放置在最顶端,怀中的瓷盆俨然唯妙唯俏地托举起一片悬崖峭壁。
“生姜的枝叶高大,一旦萌芽舒展开来,恐怕会破坏小姐精心搭建好的景致。”怡婷斟酌道。
她没听闻过谁用生姜造景,因为生姜在最先抽叶时,会犹如竹子一般生出细长的笋芽,待长至人的膝盖以上的高度,便会开枝散叶。当生姜的叶片完全舒展开时,大小有人的手掌一般,而陆晴曛选中的瓷盘不过两尺长宽,怎么想象怎么地不和比例。
“无妨,拟态而已,若不合适剪除便好。”陆晴曛浅笑回道,像是根本没考虑到这么多,她只是突然萌生的玩心似的。
她倏地抬头,看着正在园中堆雪人的秋霜道:“秋霜,来!”
秋霜回头见陆晴曛朝自己伸手,以为是过去一样要同她玩雪球,便笑嘻嘻地用手团出一个大雪球来。可还没等她将雪球掷向陆晴曛,就被怡婷刮人般的目光制止了。
她扁着嘴,不高兴道:“小姐,你身子虚,还是不要碰雪的好。”
陆晴曛用余光斜睨一眼身边的怡婷,浅笑道:“那你过来帮我,我不碰总行了吧?”她刻意加重语气,强调后半句话,更像是说给身后的向芸听的。
见怡婷没有继续警告,秋霜笑嘻嘻地抱着雪球来到窗边,与陆晴曛隔窗相望道:“小姐想怎么弄?”
陆晴曛把怀中的盆景架在窗沿上,掸着手上沾上的泥土道:“大雪封山,这盆景既无绿意,那便覆上一层白雪吧。”
秋霜眨巴着无辜的大眼,压根没听懂自己应该怎么弄,只能向怡婷投去求助的目光。
怡婷琢磨着陆晴曛的用意,也没有为秋霜做解释,手上却没有停下将白雪覆盖在盆景上的动作。
依照陆晴曛所说,她希望这些生姜早些萌芽,那她应该将盆景至于室内,小心用温水养护,或是干脆让人拿到宫中的花房养护。可她却故意为其覆盖上一层白雪,十有八九她为了不让这些白雪融化,直接将盆景放在廊檐下养护。
这盆景有冰雪覆盖,又被置于冰天雪地的室外,那只会大大延缓生姜萌芽的进程。
陆晴曛前后矛盾的说法,怡婷很难不多想,自要仔细琢磨一遍。可任她再如何思索,怕也是理解不了陆晴曛的用意。
反之,陆晴曛与怡婷的小心谨慎不同,她笑靥如花,显然真的是玩心上来了。这幅画面落在向芸眼中,便是陆晴曛满怀童心,与秋霜一道,两人饶有趣味地注视着眉头紧锁的怡婷,一点一点地将白雪覆盖在盆栽上。怎么看,都是陆晴曛童心未泯,在有意捉弄身边的怡婷。
突然秋霜谨慎地回头,将手中捧着的白雪撒了一地,还有不少在下落时跌入快要完成的盆栽中。陆晴曛没有抬头,依旧垂眸看着窗沿上的盆景,但脸上的笑容却冷了几分:“继续。”
闻言,顿住动作的怡婷稍稍回神,继续往生姜摞起的险峰上堆放白雪。秋霜仍警惕地看着院门,根本不听陆晴曛的吩咐。
很快,僵住的秋霜就被邱安强行扯开,被她遮挡住的院中雪景也重新映入眼帘。
“晴曛,你怎能如此任性?身子才刚恢复一些,就敢迎着冷风吹?”高旭取代了秋霜的位置,还顺手合上一半的窗户,留下的缝隙刚好能和陆晴曛面对面交谈。
陆晴曛用盆栽抵着窗户,头也不抬道:“皇上不也是大病初愈,怎能冒着风雪到景阳宫来?若让都察院的官员知道,又该集体进言劝皇上好生爱惜身子了。”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道:“原是我记岔了,日前皇上为能顺利举行年尾祭典,服用烈性药丸出现在百姓眼中,皇上看着是痊愈康复了,实则身子已有所损伤,更该好生休养才是。”
也不知道是高旭在寒风中忍耐到了极限,还是他身体状况被陆晴曛戳破的缘故,话音未落他就开始轻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