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归附,昭齐边境能得一时喘息之机。为早日赶到北境,萧庚辰决定兵分两路,先遣军队借道齐国漕运,乘风北上。
可时值寒冬腊月,船队行至滨阳江北,继续破冰北上并不可行,于是先遣军队便改走陆路。
苏方熟悉北境布控,跟着离京后却没有东进,而是带队北上。短短两月,他终于不负陆晴曛重托,彻底将定坤阁在北境的联络网打通。
孟青这边才刚下船整顿,他便领着属下前来接应。
“子煦何在?”孟青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内松着臂缚,根本不给苏方等人行礼问安的机会。
苏方明显愣住一瞬,解释道:“京都戒严,子煦上个月便回去探听消息去了。”
“这么说来,皇宫是连只苍蝇也飞不出了?”孟青轻哼一声,不屑道,“待他归来,让他马上找我复命。”
“是。”苏方并不知道他们对京都的种种安排,在属下眼中,定坤阁的重心早就迁出。如今的京都,不过是被铁壁围着的空壳而已。
至于陆晴曛的下落,他们更是不清楚,她入宫为质本就是高旭手中的底牌,否则高旭也不会这么含蓄地用一枚珠钗威胁孟青。
“她交待你办的事,我放心便不过问了,你看着拿主意就是。”孟青将厚实的臂缚和斗篷仍在置物架上,“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再来告知我。”
这话的意思,约等于孟青将在北境的定坤阁事务都交给苏方全权处置,且是毫无征兆的。
见苏方愣在原地,孟青半回首狐疑道:“怎么,做不到?”
苏方忙抱拳垂首,老实道出他心中的困惑:“属下不明白,纵横贯通北境武鸣军辖区,不就是为了军务吗?”
孟青抬手打断他的话道:“当前最要紧的,自然是收复北境十七州,可你觉得我们要花多少年才能收复失地,班师回朝?”
苏方沉默不语,收复失地谈何容易?
因为天然的地理优势,整个北境边防被划分成两道防线。他们能抵御外敌的入侵,自然也能阻碍武鸣军收复失地的脚步。无论未来武鸣军将如何反攻,瓦剌和北凉已成背靠背地防守架势,逐个击破根本就不现实。
“要快。”孟青突然沉声道,“我们越早回京,新帝的威望就越不稳固,萧庚辰成事的机会就越大。”
他突然轻叹一声道:“驱除外敌,谈何容易?我从小就不是天资聪颖的神童,长大后也不是事事顺遂,很多时候我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很少这样对下属表露心事,更没有将自己的担忧表达出来。今时不同往日,他接受自己会有力不能及的存在,但仍尽力将事情做得圆满,分清主次便是他首先要切割清楚的。
“定坤阁是我多年的心血不假,倘若它在这场战火中消亡,那也是它的宿命。”孟青似是透彻大悟,又似是自我安慰道,“散落在大昭腹地的分舵,也由分舵舵主全权管制,你们且大胆接手,放手脚去大干一场。要知道,你们早就有驾驭定坤阁的能力。”
“算来你们都是跟着定坤阁过来的,若我信不过你们,这天下还有什么可信?”
苏方了然,郑重其事地参跪在地道:“掌门放心,属下定不辜负掌门重托,好让掌门安心领兵上阵。”
“在国仇面前,定坤阁也不过飘如尘埃。”孟青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苏方领命,却在转身前补充道:“秋鸿公子在得知掌门没有如约北上后,他便改道去了京都。”
孟青背对着他,根本看不见孟青拧着眉头,他只是再摆摆手,终是什么也没有多说。
或许江湖儿女与朝廷武生最大的不同,并不是江湖儿女不受朝廷上司的约束,能够逍遥自在地行走江湖,而在于他们重情重义,陷于情义,困于情义,不死不休。
旁人所艳羡的放荡不羁,随性洒脱,其实都疏漏了这一点。江湖儿女,又怎么做得到孑然一身?
啪——
厚实的账本被扔在桌案上,打破了帐中的寂静。
孟青头也不回,仍用绒布仔细擦拭着鸣鸾道:“都成了威震四海的武鸣王,怎么还是改不掉偷听的毛病?”
萧庚辰不答反问道:“何为改不掉?”
“先前你藏在澄园屋顶上偷听晴曛训斥松风,还真当没人知道?”
秋鸿善于隐藏气息,轻松潜入把守森严的皇宫,自也能发现其他人藏在暗处。只是他也不能免俗,瞧着陆晴曛严厉地教训松风,他心中会暗自发笑,显然有种在看萧庚辰笑话的感觉。故而,那一日他的话也比平时多,性子也显得格外开朗。
孟青见他不回话,便语带笑意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他下巴微抬,指着桌案上的账本。
“谢逸进贡的礼单。”萧庚辰毫不见外,径直坐在椅子上休息,“孟大人手握定坤阁大小事务,本王觉得将核对礼单这样的事交给你再合适不过。”
孟青的眉心抽了抽,他才刚将定坤阁的决策权交出去,哪里肯沾染这样的糟心事?